第32章 脉动与暗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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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脉动与暗礁(上)

 

皇庄官舍,门窗紧闭,重兵环伺。室内,空气凝滞如铅,混杂着浓烈的药味、淡淡的血腥气,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深埋地底千年古木被惊醒时散发的沉郁生机。墙角,李云的身体依旧是那副令人心悸的模样:大部分覆盖着朽木般的灰褐色,粗糙龟裂,毫无生气。但若细看,那龟裂的缝隙深处,似乎隐隐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嫩绿光泽,如同枯枝内里孕育的新芽,挣扎着想要刺破死亡的硬壳。几条深入砖缝的灰褐色“根须”,如同沉睡巨兽的血管,在晨曦微光下,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仿佛从地底深处汲取着无形的力量。

阿土和小草蜷缩在离“枯木”稍近些的角落。小草依偎在哥哥怀里,大眼睛里的恐惧并未完全褪去,但更多了一丝懵懂的期盼,紧紧盯着墙角那几条搏动的“根须”。阿土则像一头进入戒备状态的小狼,背脊微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紧闭的房门和窗户,小小的手依旧死死攥着衣角,指节发白。李大哥指尖的颤动、根须的搏动、门外那些“坏人”的窥伺…这一切都让他幼小的心灵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也催生出远超年龄的警惕。

“嘎吱——”

厚重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没有阳光涌入,只有一股更加沉凝的冷风。沈炼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人。

为首者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着深青色六品鹭鸶补子官袍,正是太医院院判,周清源。他步履沉稳,眼神却锐利如鹰,甫一进门,目光便如探针般锁定了墙角那非人非木的存在,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些的太医,提着沉重的药箱,脸色发白,眼神躲闪,显然被眼前景象震慑得不轻。

沈炼没有多余的言语,只对周清源微微颔首,冰冷的目光扫过屋内,确认没有异常,才侧身让开道路。

周清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缓步上前。他没有立刻靠近李云,而是停在几步之外,如同面对一件稀世珍宝,又或是一头沉睡的凶兽。他的目光先从李云的面容扫过——那朽木化的皮肤毫无血色,双目紧闭,若非胸口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与一尊木雕无异。接着,他的视线落在那些深入砖缝的“根须”上,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在捕捉那细微搏动的韵律。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李云体表龟裂缝隙中透出的那抹极其微弱的嫩绿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异。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隔着寸许的距离,悬停在李云朽木化的手腕上方。指尖并未接触皮肤,却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无形的脉动。空气仿佛凝固了。

阿土和小草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位陌生的“大官”。

良久,周清源缓缓收回手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惊疑不定的波澜。他转向沈炼,声音低沉而凝重:“沈大人。”

“如何?”沈炼的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情绪。

“脉象…非人。”周清源吐出西个字,字字千钧,“若枯木逢春,若大地脉动,沉缓滞涩,却又…暗藏磅礴生机。其律动之缓,前所未见,常人绝无生理。然其韧劲之绵长,亦非寻常垂死之人可比。更奇者…”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搏动的“根须”,“其身似与地脉相合,生机如溪流倒灌,虽微,却源源不绝。此等异象,古籍无载,医道难明。”

“可能救?”沈炼问得首接,这是朱允炆最关心的问题,也是风暴能否平息的关键。

周清源沉默片刻,缓缓道:“下官观其‘脉象’,生机虽弱,却如古树深根,一时无断绝之虞。然其体内,两股力量交织冲突,一股乃剧毒与重创带来的死气,盘踞心脉肺腑;另一股…便是这强行逆转造化、沟通地脉带来的…异种生机。二者纠缠胶着,外力贸然介入,稍有不慎,非但无法祛毒疗伤,反而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引发不可测之后果。”

他看向墙角那株“枯木”,眼神复杂:“此刻,他自身这‘枯木逢春’之态,便是最好的屏障与维系。强行用药施针,恐非良策。当下,唯有静观其变,以最温和之药石,护其心脉,徐徐化解其体内之毒,等待其自身…‘复苏’。” 他将“复苏”二字咬得很重,带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敬畏。

沈炼沉默地点点头。周清源的判断,印证了他最坏的预期,却也带来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李云暂时死不了,但也醒不了。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有劳周院判。”沈炼道,“陛下旨意,李少卿安危关乎国本。请院判亲自调配药方,所需药材,无论多珍稀,锦衣卫即刻取来。此间诊治事宜,除院判与指定助手外,不得与任何人言说。”

“下官明白。”周清源肃然领命,心中凛然。他深知卷入此等漩涡的凶险,但皇命在身,医者仁心,也容不得他退缩。他示意身后的年轻太医打开药箱,开始小心翼翼地准备一些气味清冽、药性极其温和的解毒安神药膏,准备涂抹在李云未被完全木质化的穴位上。

就在周清源专注于配药之时,沈炼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他的视线落在墙角地面,那个阿土曾埋下红薯种薯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凹痕和些许散落的浮土,昨夜那场疯狂生长又瞬间枯萎的藤蔓,只留下几截焦黑蜷曲的残骸,如同被天雷劈过,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沈炼的眼神微微一凝。他记得钱惟明强闯时的目标明确,更记得昨夜那刺客遁走时采集的“木化”皮屑。李云的存在,己如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无数贪婪而危险的目光。钱惟明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也不会是最危险的一个。

他无声地退到门边阴影处,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按在绣春刀刀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在等待,也在戒备。等待李云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变化,戒备着随时可能从任何角落刺来的毒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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