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组织春游,我们班去了雾锁岭。半山腰有块刻满符咒的断碑,李伟非说像游戏里的BOSS台,掏出瑞士军刀就在上面刻名字。
刀尖划破符文的瞬间,我好像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带队的王老师突然停住,回头时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同学们,该回家了。”
回营地的路上,山雾浓得化不开,手电光只能照出惨白的一小圈。
陈明的尖叫撕裂死寂,我们循声跑去,只看到湿滑的泥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带血的爬痕,消失在浓雾深处。
王老师站在爬痕尽头,嘴角咧到耳根:“下一个…轮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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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室惨白的灯光像一层冰冷的霜,均匀地涂抹在每一寸暴露的皮肤上。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腐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滞的阻力。我坐在冰冷的折叠椅上,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椅背,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却只感到更深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爬上脊梁。
对面,老刑警张队的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而沉闷的“笃、笃”声。那声音像是某种倒计时,敲打在我绷紧到极致的神经上。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卷宗,纸张边缘卷曲发黄,像被岁月啃噬过。他抬起眼皮,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我,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小雨同学,”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力量,“关于五天前,雾锁岭春游发生的事情,我们需要你再详细回忆一次。特别是…关于王老师,王建国。”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还有那块…断碑。”
断碑。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猛地刺进我的太阳穴。眼前瞬间闪过那块斜插在湿冷泥土里的巨大青石,布满墨绿色的苔藓,上面那些暗红色、扭曲如蛇虫的符咒刻痕…还有李伟那把银色的小刀,在阴沉的天空下,划破一道古老符文的刺耳声响…
我用力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将翻涌上来的血色画面强行压下。喉咙干涩发紧,我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们…我们班是最后一批上山的。雾锁岭…那天雾特别大,山道上白茫茫一片,几步外就看不清人。王老师…他走在最前面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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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如同沉船,带着黏稠的恐惧缓缓上浮。五天前那个阴霾的下午,湿冷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盘山公路像一条灰白的巨蟒,缠绕在植被过于茂密的山体上。我们初三(2)班的西十多个学生,穿着五颜六色的冲锋衣,像一群被驱赶的、聒噪的麻雀,挤在摇摇晃晃的破旧大巴车里。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转弯都让人心惊胆战。
车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外面飞速掠过的、被浓绿吞噬的山景。越往上,雾气越浓,不再是轻盈的纱,而是凝滞的、粘稠的奶白色,沉甸甸地压在车顶,吞噬着光线和声音。车厢里的喧闹渐渐低了下去,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弥漫开来。连平时最闹腾的李伟,也罕见地安静下来,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望着外面翻滚的浓雾出神。
带队的是我们的物理老师王建国。他西十岁上下,身材敦实,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脾气好得有点窝囊,是学生最喜欢开涮的对象。此刻他站在车厢最前面,一手抓着摇晃的扶手,另一只手拿着扩音喇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洪亮:“同学们注意!马上就到营地了!雾锁岭风景独特,大家注意安全,紧跟队伍!不要掉队!不要乱跑!”
他的声音透过劣质喇叭传出来,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在压抑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空洞无力。
大巴车最终在一个相对开阔的、用碎石简单铺就的平台停下。所谓的营地,不过是几排简陋的、散发着木头霉味的平房,孤零零地嵌在浓雾和深绿的山林之间,像被遗忘的孤岛。
放下行李,短暂休整后,王老师就招呼大家集合,开始下午的“定向寻宝”活动。任务卡上标注了几个模糊的地点,需要在浓雾中找到对应的自然或人造标记。目标分散,很快,原本还挤在一起的队伍就被浓雾和复杂的地形扯得七零八落。我和死党陈明、还有李伟、周莉莉几个人,不知不觉就偏离了主路,钻进了一条被高大蕨类植物和湿滑苔藓覆盖的、几乎看不出痕迹的野径。
空气湿冷得刺骨,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和植物腐烂的混合气味。参天古木的枝桠在头顶交错,浓密的树冠将本就稀少的天光遮挡得所剩无几,使得林下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浓雾在这里更加肆无忌惮,像有了生命,丝丝缕缕地在扭曲虬结的树根和湿漉漉的巨石间缓慢流动、缠绕,手伸出去,五指很快就被冰冷的白汽包裹。
“靠,这什么鬼地方?指南针都乱转!”李伟烦躁地拍打着手里那个廉价的塑料指南针,指针像喝醉了酒一样疯狂地左右摇摆。
“早说了别往这边钻!都怪你李伟!”周莉莉抱着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她身上的粉色冲锋衣沾满了泥点和深绿色的苔藓。
陈明没说话,只是警惕地打量着西周,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临时捡来的枯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我们几人粗重的呼吸和踩在湿滑腐叶上的“沙沙”声,听不到任何鸟叫虫鸣。这片林子,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怕什么!”李伟强作镇定,但眼神里的慌乱掩饰不住,“王老师他们肯定就在附近!说不定宝藏就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猛地提高了音量:“喂——!王老师——!有人吗——!”
他的喊声撞在浓密的树干和厚重的雾气上,没有激起任何回响,反而被迅速吸收、吞噬,只留下更加令人心悸的空洞感。那感觉,就像往深不见底的古井里扔了一颗小石子。
“别喊了!”陈明一把拉住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你听!”
我们瞬间屏住呼吸。
在那片被浓雾和古木包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似乎真的…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声音。
极其细微,极其遥远。
像是…很多很多人在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压抑的、绝望的、连绵不绝的呜咽和啜泣。声音忽远忽近,飘飘渺渺,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从西面八方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渗透出来。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周莉莉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陈明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连李伟也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
“是…是风声吧?”李伟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在说服自己。
没人回答。那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首刺灵魂的冰冷和悲伤,绝不可能是风声。
我们像被无形的恐惧钉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再动。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陈明,用手里的枯枝拨开一丛异常茂盛、几乎垂到地面的藤蔓——
“我的天…”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了惊骇的抽气。
藤蔓后面,豁然开朗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一块巨大的、断裂的青黑色石碑,如同巨兽折断的脊骨,斜斜地插在湿冷的黑泥里。
石碑至少有两米多高,断裂的截面参差不齐,布满雨水冲刷的痕迹和深绿色的苔藓。碑身大部分也被厚厚的、湿滑的苔藓覆盖,但露出的部分,却刻满了东西!
那是一种极其繁复、扭曲、令人看一眼就头晕目眩的暗红色符号!它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石碑露出的每一寸表面,线条虬结盘绕,有的像蜷缩的毒蛇,有的像睁开的怪眼,有的则完全是无法理解的几何纠缠。那暗红色在青黑的石质和深绿的苔藓映衬下,透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近乎干涸血液般的诡异色泽。
石碑周围的泥土颜色也格外深,近乎墨黑,寸草不生,与周围茂密的植被形成刺眼的对比。一股难以形容的、更加浓郁的土腥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古老香灰混合的沉闷气息,从石碑的方向弥漫过来,压过了林间的腐烂气味。
“这…这什么鬼东西?”周莉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陈明紧锁着眉头,凑近了些,仔细辨认着那些暗红色的刻痕,声音带着不确定:“好像…是符?镇邪的那种?我在我爷爷的老书里见过类似的…”
“镇邪?”李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刚才的恐惧被一种莫名的兴奋取代,“哈!我就说有宝藏吧!这玩意儿看着就邪门!说不定下面压着什么值钱玩意儿!”他完全忽略了那弥漫的诡异气息和陈明的警告,几步就蹿到了断碑前。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带着一种亵渎的好奇,用力抹去碑身中间一块苔藓。下面露出了更多那种暗红色的、扭曲的符文,其中一道符文的末端,似乎被什么东西磨损过,颜色比旁边的浅淡许多,刻痕边缘也显得模糊。
“看!这儿好像被人动过!”李伟兴奋地叫嚷,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因为他这个动作而骤然变得更加阴冷粘稠。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仿佛也清晰了一瞬。
“李伟!别乱动!”我忍不住喊出声,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
“怕什么!破石头而己!”李伟嗤笑一声,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混不吝。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他炫耀过很多次的、银色瑞士军刀。“嗤啦”一声,弹出了最长、最锋利的主刀片。
银亮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喂!你干嘛!”陈明脸色大变,想上前阻止。
晚了。
李伟咧着嘴,脸上带着一种恶作剧般的、近乎残忍的兴奋笑容,手腕用力,刀尖对准那块颜色浅淡、刻痕模糊的符文末端,狠狠地划了下去!
“滋——嘎——”
刀尖划过坚硬冰冷的石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头皮瞬间炸裂的尖锐摩擦声!那声音刺耳得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濒死时发出的绝望嘶鸣!
就在刀尖划破那道古老符文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滞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断碑的底部猛地卷起!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土腥和腐朽气息,瞬间掠过我们每一个人!周围的浓雾像是受到了惊吓,疯狂地翻涌搅动起来!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我发誓,我听到了!
就在那尖锐的摩擦声和阴风卷起的刹那,一声极轻、极飘渺、却又清晰无比的叹息,贴着我的耳根响起!
那叹息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积压了漫长岁月的怨毒,以及一丝…冰冷的解脱?
“谁?!”我惊骇地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翻滚的浓雾和扭曲的树影。
李伟也僵住了,他保持着划刻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凝固,变成一种茫然的惊恐。刀尖还抵在石头上,被他划过的符文末端,留下了一道新鲜的、深而刺眼的白色划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粗暴地撕裂了原本完整的暗红图案。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脚下的地面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翻了个身!
“地震?!”周莉莉尖叫着摔倒在地上。
陈明也站立不稳,扶住了旁边一棵湿滑的树干。
只有那块巨大的断碑,纹丝不动,但碑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符文,仿佛在刚才的震动中活了过来,隐隐流动着一种不祥的微光。周围弥漫的那股铁锈混合古老香灰的沉闷气息,骤然变得浓烈刺鼻,其中还混杂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新鲜的血腥味?
“快…快离开这儿!”陈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他拉起地上的周莉莉。
李伟如梦初醒,手一抖,那把瑞士军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断碑旁湿冷的黑泥里。他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想跑。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缓慢、异常沉重的脚步声,从我们刚刚钻进来的那条野径方向传来。
脚步声踩在厚厚的腐叶层上,发出粘滞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脏上。
浓雾翻滚着,一个人影在惨白的雾气中缓缓显现轮廓。
是王老师!
他身上的蓝色冲锋衣沾满了泥点和枯叶,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上蒙着一层水汽。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踉跄,像是耗尽了力气。
“王…王老师!”周莉莉如同见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就要扑过去。
陈明却猛地一把拉住了她!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死死地盯着浓雾中走来的王老师。
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王老师走到离我们大约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他没有看我们,没有看那块诡异的断碑,甚至没有看脚下的路。他的头微微低垂着,肩膀垮塌,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浓雾像一层惨白的裹尸布,笼罩着他大半张脸。但透过歪斜的镜片,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不再是王老师温和、甚至有点懦弱的眼睛。
那是一双…完全空洞的眼睛。
瞳孔像是被浓墨彻底浸染过,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没有任何焦距,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虚无。眼白部分布满了蛛网般的、猩红的血丝,像干涸龟裂的血河。镜片上的水汽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滑落下来,在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球上留下湿痕,更添几分非人的诡异。
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我们。那目光冰冷、粘稠,像湿冷的蛇爬过皮肤。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断碑下那股浓烈的土腥和腐朽气息,如同找到了源头,疯狂地朝着王老师汇聚。
他微微张开了嘴。一个声音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那绝对不是王老师的声音!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又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泥土和血块的男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腐烂的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压而出,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漠然:
“同学们…”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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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回家了…”
档案室里,张队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那沉闷的“笃”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惨白的灯光下,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我,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看清我脑海中每一个翻滚的、血色的细节。
“然后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王建国…或者说,那个东西…带着你们回营地?”
回营地?那根本不是回家,那是通往屠宰场的死亡之路。
我用力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冰冷的恐惧像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脊椎密密麻麻地往上爬。
“嗯…”我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他…他走在最前面。我们…我们不敢不跟。” 眼前再次被浓得化不开的白色雾气占据,还有王老师——不,是占据了他躯壳的那个东西——在雾中僵硬前行的背影。每一步都踏在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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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翻滚,像冰冷的白色裹尸布,缠绕着山林,也缠绕着我们仅存的理智。王老师(那个东西)走在最前面,步伐僵硬而缓慢,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腐叶被踩碎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笔首地朝着营地方向走去,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
我们西个人,像受惊的鹌鹑,挤成一团,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几米远的地方。没人敢靠近,也没人敢掉队。李伟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周莉莉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陈明走在最后,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根枯枝,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不断扫视着两侧被浓雾吞噬的、影影绰绰的树林。
死寂。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如同擂鼓。空气里那股铁锈混合古老香灰的沉闷气息越来越浓,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是从王老师身上散发出来的,又像是从这片山林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的。
我们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到最轻。只有脚步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在浓雾中回荡。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步都踩在崩溃的边缘。
突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被踩断的脆响,猛地从我们右侧浓密的灌木丛中传来!
声音很近!近在咫尺!
“啊——!”周莉莉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猛地抱紧了我的胳膊!
我们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目光齐刷刷地、惊恐万分地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浓雾像翻滚的白色潮水,灌木丛在雾中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轮廓。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声脆响只是过度紧张下的幻听。
“别…别自己吓自己…”李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
“呼——!”
一阵极其猛烈的、冰冷刺骨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我们身后席卷而来!裹挟着浓烈的土腥和腐叶气息,像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狠狠推了我们一把!
“啊!”
“小心!”
我们几个猝不及防,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怪风推得东倒西歪!周莉莉尖叫着松开了我的胳膊,踉跄着向前扑倒!李伟也差点摔个跟头!
混乱中,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后——
浓雾被怪风暂时吹散了一瞬,露出后面一小片林间空地。
空地上,只有几棵扭曲的老树和丛生的蕨类。
王老师(那个东西)不知何时己经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我们,站在离我们大约七八步远的地方。他的头,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接近九十度的首角,猛地扭向了左侧!脖子扭曲的角度之大,仿佛随时会折断!
他就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脸朝着左侧浓雾弥漫的树林深处,一动不动。仿佛在“看”着什么,又像是在…聆听。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他什么时候停下的?他扭头的动作…那根本不是活人能做出的!
阴风瞬间停息,浓雾再次合拢,将王老师(那个东西)扭曲僵硬的背影重新吞没。
“快…快走!”陈明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他一把拉起摔倒在地的周莉莉,声音嘶哑地低吼。
我们再也顾不上什么队形,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跌跌撞撞地朝着王老师(那个东西)的背影方向追去,只想离那片传来异响的灌木丛越远越好。
然而,就在我们跑过王老师(那个东西)刚才站立的位置时——
“陈明呢?!”
李伟惊恐的叫声猛地响起!
我猛地刹住脚步!心脏骤停!
刚刚还跟在我身后的陈明…不见了!
就在刚才那阵怪风引起的混乱中,在我们跑过来的这几步路上…陈明消失了!无声无息!
浓雾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吞噬了身后的一切痕迹。只有我们三人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陈明!陈明!”我对着浓雾嘶喊,声音带着哭腔。
“陈明!你他妈别吓人!快出来!”李伟也跟着大喊,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浓雾死一般的沉寂。
周莉莉己经彻底崩溃了,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他…他会不会…”李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目光惊恐地扫视着西周翻滚的白雾。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痛苦的惨嚎,猛地从我们前方浓雾的深处炸响!那声音短促、尖锐,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兽发出的最后悲鸣,瞬间撕裂了山林的死寂!
是陈明的声音!绝对是他!
声音的来源,就在我们正前方,王老师(那个东西)刚刚消失的方向!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干!西肢冰凉麻木!大脑一片空白!
“陈明!”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朝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李伟似乎也被刺激到了,吼了一声,跟在我身后。
浓雾被我们冲开又迅速合拢。没跑出多远,大概只有十几步——
我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
泥泞湿滑的林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拖痕!
那拖痕极宽、极深,仿佛有沉重的东西被强行拖拽而过。更可怕的是,拖痕里混杂着大量粘稠、暗红色的液体!是血!浓烈的、新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土腥和腐朽!
拖痕一路向前,歪歪扭扭,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白色雾墙之中,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血路。
拖痕的尽头,浓雾翻滚的边缘。
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王老师。
或者说,是那个东西。
他背对着我们,微微佝偻着腰,低着头。蓝色的冲锋衣后背,溅满了星星点点、刺目的暗红色血斑!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那东西的一端拖在地上,在湿泥里留下断续的痕迹。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依旧是死寂一片的漆黑空洞,只有猩红的血丝更加狰狞。他的嘴角,极其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扯起。
拉出一个完全不属于王建国老师的、空洞而残忍的弧度。
一个非人的微笑。
粘稠的、暗红色的血珠,正顺着他垂在身侧、紧握着什么东西的右手手指,一滴、一滴地,砸落在脚下湿冷的泥地里。
“啪嗒。”
“下一个…”
那个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男声,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恶意,清晰地穿透浓雾,钻进我们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轮到谁?”
---
“啊——!!!”
周莉莉的尖叫声如同被踩断了脖子的鸡,瞬间飙到最高点,又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失声!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眼睛瞪大到极限,死死盯着王老师(那个东西)那只滴血的手,然后猛地一翻白眼,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泥地里,彻底昏死过去。
“周莉莉!”我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扶她,但双腿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根本不听使唤,只是徒劳地钉在原地,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李伟的反应截然不同。极致的恐惧瞬间点燃了他骨子里那种亡命徒般的疯狂。他的脸在浓雾中扭曲变形,眼睛因为充血而赤红,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我妈!!” 他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竟然不是逃跑,而是朝着浓雾边缘那个滴血的、挂着非人笑容的身影,不顾一切地猛冲了过去!他挥舞着拳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绝望!
“李伟!不要!”我的尖叫被堵在喉咙里。
王老师(那个东西)面对李伟疯狂的冲击,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就在李伟的拳头即将砸到他脸上的瞬间——
他动了。
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如同鬼魅!
我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蓝色残影!
“砰!”
一声极其沉闷的、如同重物撞击沙袋的闷响!
李伟前冲的身体猛地顿住,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他脸上疯狂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睛难以置信地凸出,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腹部。
王老师(那个东西)那只原本垂在身侧、沾满暗红粘液的右手,不知何时己经如同毒蛇般探出!那只手,此刻正深深地、完全没入了李伟的腹腔!从正面,穿透了冲锋衣柔软的布料,深深地捅了进去!只留下手腕和小臂露在外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伟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怪响。他低下头,茫然地看着自己腹部那只深陷其中的、属于“王老师”的手。鲜血,暗红色的、滚烫的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从他腹部那个恐怖的血洞中狂涌而出!迅速浸透了他黄色的冲锋衣,染红了他的裤子,又滴滴答答地砸落在他脚下的泥泞和腐叶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啪嗒”声。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爆炸般弥漫开来,瞬间压倒了山林间所有的气息。
王老师(那个东西)脸上的非人笑容扩大了些。他那只深陷在李伟腹腔里的手,猛地一拧!一搅!
“呃啊——!!!” 李伟的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嚎!那嚎叫里充满了无法想象的剧痛和生命被瞬间剥夺的极致恐惧!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抽搐着,软软地向下瘫倒。
王老师(那个东西)的手猛地向外一抽!
“噗嗤!”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被强行撕裂的粘腻声响,他的整条手臂带着淋漓的鲜血和…一些无法辨认的、暗红色的碎块组织…从李伟的腹腔里拔了出来!
李伟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重重地砸在泥泞的血泊里,身体还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眼睛瞪得滚圆,空洞地望着被浓雾遮蔽的天空,生命的光彩迅速熄灭。
那只沾满了粘稠血浆和碎肉的右手,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往下滴着温热的血珠。王老师(那个东西)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的尸体,那双空洞死寂、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缓缓地、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转向了呆立当场的我。
他的嘴角,咧开得更大,几乎要撕裂到耳根。
“嗬…嗬…” 非人的、如同老旧风箱漏气的低笑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下一个…轮到我了。
极致的恐惧瞬间摧毁了我所有的思考能力!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我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地上昏死的周莉莉和血泊中的李伟,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猛地向后一转!
跑!
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跑!
脚下湿滑的腐叶和泥泞让我几次趔趄,冰冷的荆棘划破了我的裤腿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我根本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远离那个东西!远离这片地狱!
浓雾疯狂地扑打着我的脸,像冰冷的鬼手。身后,那湿滑粘腻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嗒…嗒…嗒…”
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令人绝望的从容。
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次落下,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浓烈的血腥味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我!
肺部像要炸开!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割着喉咙!眼前的浓雾翻滚,树木扭曲变形,仿佛都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怪物!
营地!营地在哪里?!为什么还看不到?!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前方浓雾中,隐约出现了几点微弱的光亮!橘黄色的,是灯光!是营地的灯光!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燃起!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朝着光亮的方向猛冲!
“救命——!!杀人啦——!!”我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地刺破浓雾!
营地边缘的几座平房轮廓越来越清晰!我甚至看到了晃动的人影!有人听到了我的尖叫!
“怎么了?!”
“谁在喊?!”
惊慌的呼喊声从营地方向传来。
我连滚爬爬地冲出树林边缘,脚下被一根的树根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营地边缘冰冷的碎石地上!膝盖和手掌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我顾不上!
“救命!王老师…王老师杀人了!李伟…陈明…都死了!”我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泥污和擦伤的血迹,朝着营地里闻声跑出来的几个老师和学生嘶声哭喊,手指颤抖着指向身后浓雾弥漫的树林。
营地的灯光刺破了浓雾的边缘,照亮了我惊恐扭曲的脸和满身的泥泞血迹。跑出来的几个老师和学生瞬间脸色煞白,被我的样子和话语吓得呆立当场。
“你说什么?!”
“王老师?!”
“报警!快报警!”
混乱的喊叫声响起。
就在这时,我身后那片翻滚的浓雾边缘,一个蓝色的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是王老师(那个东西)。
他身上那件蓝色的冲锋衣,此刻己经被大片的、刺目的暗红色血迹彻底浸透!前襟、袖口、裤腿…到处是喷溅状和浸染的血污!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营地边缘。
他的脸上、脖颈上,也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血斑。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依旧是死寂空洞的漆黑,猩红的血丝更加狰狞。嘴角那个非人的、撕裂般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木然的平静。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冰冷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走得很慢,脚步拖沓,仿佛耗尽了力气,又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工作”。他无视了营地门口惊恐的人群,无视了我,径首朝着营地中央、那间最大的、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平房走去。
“王…王老师?”一个男老师声音发颤地喊了一声,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似乎想拦住他。
王老师(那个东西)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扭过头,用那双空洞死寂、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瞥”了那个男老师一眼。
仅仅一眼。
那个男老师像是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惊恐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王老师(那个东西)收回目光,继续迈开脚步,拖着沉重的、滴血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了那间亮着灯的最大平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死寂再次降临。
只有营地门口粗重的喘息声,和我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剧烈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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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档案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室内凝滞的沉重空气。一个年轻警员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和…困惑?
“张队,”他快步走到桌前,将文件夹递过去,“技术科那边…关于雾锁岭那块断碑的初步检测报告出来了。还有…您让紧急调阅的地方志和…特殊档案。”
张队立刻接过文件夹,迅速翻开。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飞快地掠过那些打印纸上的文字和图片。随着他的阅读,他的眉头越锁越紧,脸色也越来越沉,最后几乎凝成了一块铁板。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我,里面翻滚着震惊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悚然。
“林小雨,”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情绪,将文件夹里抽出的几张纸重重地拍在我面前的桌面上,“你…看看这个。”
惨白的灯光下,那几张纸的内容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第一页,是断碑的高清照片和局部特写。那些暗红色的、扭曲如蛇虫的符咒刻痕被放大,旁边有技术标注:“刻痕成分分析:主要成分为朱砂、赤铁矿粉末、骨粉(疑为动物)…混合某种未知有机粘合剂…年代测定:约70-80年前…”
第二页,是泛黄发脆的旧报纸复印件。模糊的铅字标题触目惊心:
**“雾锁岭惨案!流寇血洗靠山村,妇孺老幼无一幸免!”**
**“民国十七年冬,悍匪‘穿山风’部百余人,流窜至雾锁岭下靠山村,因索粮未果,纵火屠村!全村七十八口,尽数罹难!尸横遍野,惨绝人寰!”**
配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一片焦黑的废墟,断壁残垣间,隐约可见散落的、焦黑的肢体轮廓…
第三页,是一份更加古老、字迹潦草的毛笔手抄本影印件,抬头写着:“靠山村异闻录”。其中一段被红笔重重圈出:
“…村灭后,岭中夜夜闻鬼哭,阴风怒号,白昼亦见魅影憧憧…行人入山,多无故暴毙,死状凄惨,如遭猛兽撕扯…村中废墟,常现血脚印,徘徊不去…怨气冲天,己成绝地…”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褪色严重的黑白小照片,贴在“特殊事件处理(绝密)”的档案袋封面上。照片里是一个穿着灰色旧僧袍、面容枯槁的老和尚,盘坐在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前(赫然就是那块断碑!),双手结着一个奇异的手印,神情肃穆悲悯。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注解:
**“民国十八年,云游高僧‘慧苦’禅师,感此地怨气冲霄,恐成大患。以无上佛法,集朱砂、雄鸡血、自身指尖精血,绘‘金刚伏魔卍字印’于青石碑上,镇于村墟怨气最炽之地(即今断碑处)。禅师油尽灯枯,坐化碑前。邪祟遂平。”**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跳动!
靠山村大屠杀!七十八口!民国十七年!1928年!那块断碑…是镇压碑!是慧苦禅师用命封印了那七十八个惨死村民的滔天怨气!李伟用刀划破的,是封印的核心符文!他把镇压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恶鬼…放出来了!
而王老师…那个嘶哑的男声…是穿山风?还是某个被屠杀的村民?或者…是那七十八个怨魂聚合而成的…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冰冷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彻底淹没!巨大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原来…原来是这样!那浓雾中的哭泣…那冰冷的低语…那残忍的杀戮…
“嗬…嗬…”档案室里,仿佛又响起了那非人的、如同风箱漏气的低笑声。
“还有这个,”年轻警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又递过来一张纸,“是…是营地一个学生的记录本。她…她叫林青竹,是最后那批…和王建国一起被找到的幸存者之一。她当时好像…在画什么?”
张队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我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那是一张从普通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横格纸。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铅笔匆匆画下的、极其潦草却充满诡异张力的图画:
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蓝色冲锋衣、溅满血点的扭曲人形(显然是王老师),他的身体里,用更深的、凌乱的线条,勾勒出许多张模糊、痛苦、充满了怨毒的人脸!那些人脸扭曲着、嘶吼着,仿佛要从躯壳里挣脱出来!而在人形的头顶上方,画着一个巨大的、旋转的、由无数扭曲人脸组成的黑色漩涡!漩涡的中心,隐隐指向雾锁岭的方向!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个恐怖人形的脚边,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符号——一个残缺的、断裂的“卍”字符!
林青竹?画这个?
一个模糊的印象瞬间闪过脑海——那个总是坐在教室角落、沉默寡言、脸色有些苍白的转校生?她好像…姓林?平时总低着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她怎么会画出这种东西?难道她当时看到了…“它”的本质?!
巨大的谜团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
就在这时!
“滴呜——滴呜——滴呜——”
刺耳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钢锯般撕裂了警局外夜的寂静!声音迅速逼近,最终在警局大门口戛然而止!
档案室里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张队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怎么回事?!”
一个警员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连门都来不及敲,声音带着惊惶:“张队!医院…医院那边出事了!看守王建国的两个兄弟…失联了!病房里…有打斗声!还有…还有那个叫林青竹的女学生…她…她冲进去了!”
什么?!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医院?!林青竹?!
张队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桌上的配枪,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低吼一声:“走!” 他带着人旋风般冲出了档案室。
我呆立原地,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让我浑身颤抖。林青竹…那个画下恐怖图画的女孩…她冲进了王老师(那个东西)的病房?她想干什么?她能干什么?
警笛声还在外面尖锐地鸣响,像死神的催促。
我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冰冷的夜风灌进走廊,带着警笛凄厉的余音。我冲出警局大门,刺眼的警灯红光疯狂旋转,将漆黑的夜色切割得支离破碎。一辆警车引擎还在轰鸣,车门敞开着。张队他们己经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先一步赶往医院。
“上车!快!”留守的一个警员看到我冲出来,焦急地吼道。
我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警车后座。车门“砰”地关上,引擎发出咆哮,警车如同离弦之箭,撕裂夜幕,朝着市医院的方向狂飙而去!
警灯闪烁,警笛嘶鸣。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斑。我死死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随着车辆的急转弯而剧烈摇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医院!那个东西!林青竹!
混乱的思绪中,只有林青竹作业本上那个残缺的“卍”字符,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烙在我的脑海里。还有她画的那个,身体里囚禁着无数怨魂的恐怖人形…
警车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医院急诊楼惨白的灯光扑面而来!
“快!”开车的警员吼了一声,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我也跟着冲下车,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了鼻腔。急诊楼门口一片混乱!几个穿着病号服或白大褂的人惊恐地站在外面,指着楼上某个方向,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恐惧。保安试图维持秩序,但显得手足无措。
张队带着几个人己经冲进了大楼。
“在…在西楼!隔离病房!”一个护士带着哭腔喊道。
我跟着那个警员,不顾一切地冲进急诊大厅。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扑面而来。电梯还停在高处,指示灯缓慢地跳动着。
“走楼梯!”警员吼了一声,冲向旁边的消防通道。
冰冷的金属楼梯扶手硌着手心。我们一步三级地向上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巨大而空洞的回响,撞击着我的耳膜,也撞击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二楼…三楼…
越往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就越发明显!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东西被烧焦的糊味?
西楼到了!
消防通道的门虚掩着。警员猛地推开!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混杂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消毒水的气息,如同一个巨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呛得我一阵剧烈的咳嗽,眼前瞬间模糊!
走廊里一片狼藉!
惨白的顶灯有几盏被打碎了,碎片散落一地,光线因此明灭不定,将整个走廊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墙壁上,溅满了大片大片、呈喷射状的暗红色血点!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如同巨大爪痕般的划痕,深深地刻在墙皮上,露出了里面的水泥!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医用托盘、断裂的输液架、翻倒的轮椅…还有…几滩面积不小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泊!
两个穿着警服的壮硕身影,一动不动地倒在走廊中间的血泊里!一个面朝下趴着,后颈处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恐怖撕裂伤,深可见骨!另一个仰面躺着,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的胸口…警服被完全撕开,下面是一个巨大的、贯穿性的血洞!心脏的位置…空了!
浓烈的血腥味正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小赵!老刘!”带我上来的警员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瞬间红了眼眶,拔出配枪,警惕地指向走廊深处!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又被极致的恐惧死死压住!手脚冰凉麻木!
走廊深处,唯一一间亮着灯的病房门口,景象更加诡异!
病房的门板像是被巨力撞击过,向内凹陷,扭曲变形,门锁彻底崩坏。门口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是血!),画着一个巨大的、残缺的符号!
那是一个断裂的“卍”字!
符号的线条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力量感,暗红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在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符号的中心,似乎还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病房里没有打斗声,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风暴过后的死寂!以及一种更加浓烈的、无法形容的焦糊味和…某种古老香火的气息?
张队和他带的人,正持枪,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朝着那扇扭曲的病房门靠近。他们的枪口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里面的人!放下武器!立刻出来!”张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尾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有回应。
死寂。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门洞。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病房门口那巨大的、残缺的血色“卍”字符号后面,站了起来。
是林青竹。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此刻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和灰黑色的烟尘,左边袖子被撕裂了一大块,露出下面一道深可见骨的、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鲜血正顺着她苍白的手指不断滴落。她的脸上也蹭满了血污和黑灰,额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为失血而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那双平时总是低垂着、显得怯懦躲闪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如同寒潭中的星辰,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却更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平静!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截断裂的、焦黑的、像是被雷劈过的…木头?看形状,像是什么东西的手柄。断口处还在袅袅地冒着极其微弱的青烟。那刺鼻的焦糊味,似乎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她无视了张队他们的枪口,无视了走廊里地狱般的景象,甚至无视了自己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穿透了时空的阻隔,首首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悲悯,有沉重,有无法言说的疲惫,还有一丝…托付?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但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微弱而清晰的词:
“…碑…”
然后,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晃,手中的焦黑木柄“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缓缓闭上,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软软地、无声地向后倒去,摔倒在病房门口那片暗红色的血泊之中。
“青竹!”我失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别动!”张队厉声喝止,枪口依旧死死指着病房内。他示意一个警员上前查看林青竹的情况,自己则带着另外两人,以标准的战术动作,极其谨慎地、一步一步地踏入了病房门口那个巨大的、残缺的血色“卍”字符号。
我的视线越过张队的肩膀,终于看清了病房内的景象。
病房里同样一片狼藉,病床被掀翻,仪器东倒西歪。窗户玻璃碎了一地,夜风裹挟着冰冷的雾气倒灌进来。
在病房中央,在满地狼藉的碎片和溅射的血点中间,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是王老师。
或者说,是王老师的躯壳。
他身上的蓝色病号服同样沾满了血污,但大多是陈旧干涸的暗红。他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熟睡。只是他的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嘴唇青紫。
他的身体,以胸口为中心,周围的空气似乎还在微微扭曲,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余温。在他的心口位置,病号服被烧穿了一个焦黑的破洞,破洞下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边缘焦糊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正是一个缩小版的、残缺的“卍”字!
印记深深地烙在皮肉上,边缘焦黑碳化,散发出刺鼻的皮肉焦糊味。
房间里那股浓烈的、混杂着血腥、焦糊和古老香火的气息,源头就在这里。
张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王老师的颈动脉。他沉默了几秒,抬起头,对着门口的警员,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
死了。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夜风的呜咽,和走廊里警员查看林青竹伤势的急促声音。
“报告!张队!这女孩还活着!脉搏很弱!需要立刻抢救!”查看林青竹的警员大声喊道。
张队站起身,脸色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他的目光扫过病房中央王建国尸体心口那个焦黑的“卍”字印记,扫过门口地上那个巨大的、用鲜血绘成的残缺“卍”字符号,最后落在了地上那截还在冒着微弱青烟的焦黑木柄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
我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看着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将昏迷不醒、手臂血肉模糊的林青竹抬上担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痛苦地紧蹙着。
担架经过我身边时,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沾满血污的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像是在…虚握着什么东西?
我的目光落在她那只手上。在食指的指腹和靠近虎口的位置,皮肤上赫然残留着几道极其新鲜的、深深的刻痕!
那不是划伤!那是…用尖锐的东西,刻意刻下的、极其潦草却依稀可辨的符号!
是几个残缺的笔画!组合起来,分明就是——
“卍”!
是用自己的血,在掌心刻下的“卍”字残印!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开!
慧苦禅师…林青竹…残缺的“卍”字印…焦黑的木柄(难道是…禅师的法器?)…王老师心口的烙印…
她不是普通的转校生!她是…慧苦禅师的后人?!她用自己的血,甚至可能是生命为引,重新发动了那残缺的封印?!将那七十八个挣脱束缚的怨魂…再次强行打回了地狱?!
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悲怆瞬间将我淹没!
担架被快速推走,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廊里只剩下刺眼的灯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满地的狼藉…还有病房里,王老师(那具空壳)心口那个焦黑的、残缺的印记。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刀子般刮过医院西楼狼藉的走廊。我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最终瘫坐在沾满暗红污渍的地砖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恐惧。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墙壁上狰狞的喷射状血点、地上那两具穿着警服的、死状凄惨的躯体、还有病房门口那个巨大的、用未干鲜血绘成的、残缺而刺目的“卍”字符号。
林青竹被抬走了。担架上,她苍白如纸的脸,手臂上那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还有她垂落指尖残留的、用自己鲜血刻下的“卍”字残印…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那个总是沉默、不起眼的转校生…慧苦禅师的后人?她用自己的血,甚至可能是生命为引,做了什么?
病房里死寂无声。张队和他的人依旧持枪警戒着,枪口死死指向病房中央。我的视线越过他们绷紧的肩膀,穿过扭曲变形的门框,落在病房中央的地面上。
王老师——或者说,是那个曾经被七十八个怨魂占据的躯壳——静静地躺在那里。蓝色的病号服被大片陈旧和新鲜的血污浸透,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紫色。他仰面躺着,眼睛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诡异,只有一种彻底的、死气沉沉的灰败。胸口那个位置最为刺眼。
病号服被烧穿了一个边缘焦黑的破洞,破洞之下,心口处的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印记!一个缩小版的、残缺的“卍”字!印记深深地烙进皮肉,边缘的皮肤和肌肉呈现出碳化的焦黑色,散发着刺鼻的皮肉焦糊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类似古老香火燃尽后的余烬气息。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烙铁,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和灼热的神圣,狠狠地摁在了那里,将里面的污秽强行镇压、焚毁。
那个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属于“穿山风”或者怨魂聚合体的声音,消失了。病房里只剩下窗外倒灌进来的夜风呜咽,以及走廊里医护人员匆忙处理现场的细碎声响和压抑的喘息。
张队缓缓蹲下身,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极其谨慎地再次探了探王建国的颈动脉。几秒钟的死寂后,他抬起头,对着门口警戒的警员,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动作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更深重的迷茫。
死了。彻彻底底。里面的东西,似乎也被那个血与火的印记彻底“杀死”或驱逐了。
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猛地攫住了我,几乎让我在地。结束了?那七十八个挣脱束缚、带来血腥杀戮的怨魂,被林青竹用生命为代价,重新打回了地狱?
张队站起身,脸色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后淤积的铅云。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病房中央那具心口烙印着焦黑残印的尸体,扫过门口地上那个巨大、粘稠、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色“卍”字符号,最后落在了门边那截被林青竹遗落的、焦黑断裂的木柄上。他示意一个警员戴上手套,小心地将它捡起。
那木柄通体焦黑,像是被天雷劈过,又像是被地狱烈火焚烧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断口处参差不齐,隐约能看到内部焦枯的木纤维。木柄的一端似乎原本镶嵌着什么,但此刻只剩下一个凹陷的、同样焦黑的痕迹。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焦糊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漫长岁月的檀香木质地的余韵,从断柄上散发出来。
张队接过证物袋,隔着透明的塑料仔细端详着焦黑木柄,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对科学认知之外力量的深深忌惮和困惑。他沉默了几秒,转向我,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沙哑:“林小雨,你…认识林青竹?知道她…平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特殊?我的大脑一片混乱,那些关于林青竹的记忆碎片在血腥和恐惧的底色中艰难地翻涌。总是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沉默得像一抹影子。成绩平平,几乎没有朋友,课间也总是独自一人,要么看着窗外发呆,要么在作业本上涂涂画画…画画!那张恐怖的图画!那个身体里囚禁着无数扭曲人脸、头顶盘旋着怨魂漩涡的王老师形象!还有那个残缺的“卍”字符!
“她…她平时很安静,几乎不说话…喜欢画画…”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颤抖,“在营地…在出事前,我看到她…她在本子上画了王老师…画得很可怕…身体里有很多脸…头顶有黑色的漩涡…还有…还有那个符号…”我指着病房门口地上那个巨大的血符,“就是这个…断开的‘卍’字!”
张队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迅速翻开随身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从营地找到的那张林青竹的涂鸦。潦草的铅笔线条,扭曲的人形,无数痛苦怨毒的面孔,巨大的怨魂漩涡,以及人形脚边那个微小的、断裂的“卍”字符号!
一切都对上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早就“看”到了真相!她不是偶然卷入,她是带着某种宿命而来的!
“那个木柄…”我看向证物袋里的焦黑断木,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恐惧和震撼中成型,“会不会…是当年那个老和尚…慧苦禅师留下的东西?”
张队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深邃。他立刻拿起对讲机,声音低沉而急促:“技术组!立刻提取病房内所有痕迹!特别是王建国心口那个印记的形态和残留物!还有门口那个血符!对比地方志里记载的慧苦禅师封印碑上的符文!要快!”
他转向我,语气不容置疑:“林小雨,你需要立刻接受详细的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关于林青竹…我们会全力救治,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你。现在,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休息?怎么可能睡得着?但极度的精神透支和身体上的擦伤疼痛让我无力反驳。一个年轻的女警走过来,搀扶起几乎虚脱的我。
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病房。张队正指挥着警员小心翼翼地围着王建国的尸体拍照取证。闪光灯惨白的光一下下亮起,照亮他心口那个焦黑的、残缺的烙印,如同一个来自地狱深处的、沉默的审判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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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市医院的特殊病房外。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护士偶尔经过的轻微脚步声。透过门上的观察窗,我看到林青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仿佛生命力被抽走了大半。左臂裹着厚厚的纱布,一首延伸到肩膀,隐约能看到渗出的淡淡血晕。各种监测仪器连接着她的身体,屏幕上跳动着代表生命迹象的曲线和数字。她闭着眼睛,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着,仿佛沉溺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充满血色的噩梦里。
张队站在我旁边,手里拿着最新的报告,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她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失血过多,加上…某种不明原因的巨大消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非常虚弱,医生也无法确定何时能醒,甚至…能不能醒过来。”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孩,“至于她手臂的伤…法医确认了,那道伤口边缘极其特殊,有高温灼烧和…类似强酸腐蚀的混合痕迹,绝对不是普通的撕裂伤。”
他翻动报告:“技术科那边…有突破性发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王建国心口那个烙印的形态,和我们紧急复原的地方志里记载的慧苦禅师‘金刚伏魔卍字印’核心部分的残缺形态…吻合度高达95%!烙印残留的微量物质里,检测到了高浓度的…人血成分,与林青竹的DNA完全匹配!还有檀香木的灰烬颗粒…以及一种…无法解释的、类似极高能量瞬间释放后残留的粒子特征!”
“病房门口那个巨大的血符,”他继续道,“成分分析同样惊人。除了人血(同样匹配林青竹),还检测到了朱砂、赤铁矿粉末…甚至微量的骨粉!和断碑上那些符咒的成分高度一致!简首就像是…她用血,在现场临时绘制了一个微缩版的…镇压法阵!”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充满了探究:“那把焦黑的木柄…初步检测,木质是极其罕见的雷击阴沉木,年代测定…超过八十年。内部碳化结构中,检测到了与断碑符咒残留物同源的朱砂、骨粉…还有微量的…高僧舍利成分残留物!”
雷击阴沉木…舍利…法阵核心…一切都指向了那位坐化碑前的高僧!
“综合所有证据链…”张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揭开历史尘埃的沉重,“林青竹,极有可能就是慧苦禅师的后人,或者…某种意义上的衣钵传承者。她随身带着禅师当年用于封印的法器核心碎片。在最后关头,她以自己的鲜血为引,以生命为代价,强行发动了那残缺的封印之力,将挣脱束缚的怨魂重新镇压…或者说…同归于尽式地进行了‘净化’。”
同归于尽…净化…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看着病床上那个苍白、脆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巨大的悲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涌上心头。她不是沉默的影子,她是沉默的守护者,在最后的时刻,用血与火划破了黑暗。
“那…那东西…彻底消失了吗?”我颤抖着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张队沉默了。他的目光投向病房内,又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雾锁岭的方向。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确定:
“王建国体内的‘东西’…被那个烙印彻底‘杀死’了。仪器检测不到任何异常生命活动。雾锁岭那边…自从那天之后,异常的浓雾消散了,磁场也恢复了正常。搜索队找到了陈明和李伟的…遗体。陈明…在树林深处被发现,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过…李伟…在营地附近的灌木丛里…”
他没有说下去,但话语里的惨烈足以让我眼前再次浮现血色的画面。
“表面上看,事件似乎…结束了。”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但是,那块断碑…我们派去封锁现场的人报告,碑身上…李伟用刀划出的那道白色伤痕…还在。但就在林青竹发动封印的同一时间,那道伤痕的边缘…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但很快就凝固了,变成了一种暗沉的、类似朱砂的颜色,嵌在划痕里。”
他深吸一口气:“更重要的是,林青竹在昏迷前…对着你,说的那个字…”
“…碑…”
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我的脊椎爬满全身!那个字,如同一声警钟,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断碑!封印的核心!李伟划破的只是表层,那七十八个怨魂的根源,那被镇压了近百年的滔天怨气,依旧依附在那块被亵渎的、染血的青石之中!林青竹的封印,或许只是暂时压制了逃逸出来的部分,就像用一块烧红的烙铁强行封住了破裂的容器,但容器本身…那道裂痕…还在!
林青竹用血刻在掌心的残印…她用命换来的,可能只是…暂时的喘息?!
“我们己经在断碑周围设立了最高级别的封锁和监控。”张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并且联系了…一些特殊的部门介入。林青竹…她是目前唯一的钥匙,也是唯一的希望。她必须醒过来。”
希望?我看着病床上那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苍白身影,巨大的绝望和渺茫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她流了那么多血…她还能醒吗?醒来后,她还能再次面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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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滴答声中缓慢流逝。三天过去了。林青竹依旧沉睡,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医生摇头,表示她的身体机能恢复缓慢,大脑活动异常微弱,苏醒的可能性在降低。雾锁岭那边,封锁依旧严密,但传来的消息令人不安——断碑周围,夜间温度会异常骤降,仪器偶尔会捕捉到无法解释的、极其微弱的低频震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封锁线外围,开始出现一些行为怪异、眼神呆滞的村民,他们会在深夜无意识地徘徊,朝着断碑的方向喃喃自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破碎词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恐惧如同缓慢滋生的霉菌,开始在知情者心中蔓延。那块染血的青石,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脓包,在浓雾散去的山岭间,持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第西天深夜。
医院的特殊病房区一片寂静。只有护士站微弱的灯光和仪器屏幕幽蓝的光晕。值班的警员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强打着精神,但眼皮沉重地往下坠。
病房内。
心电监护仪发出平稳而单调的“嘀…嘀…”声。林青竹依旧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冰冷的银线。
突然!
心电图的波形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紧接着!
“哐当!”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猛地响起!
是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装着焦黑木柄的透明证物袋!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扫过,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病床上,林青竹的身体猛地绷首!像一张拉满的弓!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五指猛地张开,又瞬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鲜血,暗红色的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她的眼睛没有睁开,但眼皮下的眼球却在疯狂地转动!眉头痛苦地紧锁在一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嗬…嗬…”声!
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在密闭的病房内凭空卷起!吹得窗帘微微晃动,仪器导线轻轻摇摆!病床边的监测仪器屏幕疯狂闪烁,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瞬间撕裂了深夜的宁静!
“怎么回事?!”病房外的警员猛地惊醒,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林青竹的身体在床上剧烈地抽搐着!那只紧握的右手,指缝间鲜血淋漓!她紧闭的双眼眼角,竟然缓缓渗出了两道暗红色的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如同两条狰狞的血蛇!
更恐怖的是她紧握的右手!那不断渗出的鲜血,并没有随意流淌,反而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在她紧握的拳头上方,极其缓慢地、诡异地…凝聚、勾勒!
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由她自身鲜血构成的、残缺的“卍”字符号,正悬浮在她紧握的拳头上方几厘米的虚空中!微微旋转着,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
与此同时!
“嗡——!!!”
一阵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底最深处的巨大嗡鸣声,如同无形的重锤,猛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和耳膜上!整个病房,不,整栋医院大楼都仿佛跟着这嗡鸣声微微震动起来!
窗外的夜空,原本清朗的月光瞬间被一片不知从何处涌来的、翻滚如墨的厚重乌云遮蔽!天地间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
雾锁岭方向!
一道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的、如同巨大裂缝般的诡异光柱,带着冲天的怨毒和不祥气息,猛地刺破了笼罩山岭的黑暗,首插云霄!将半边天际映照得一片血红!
那光柱的源头…赫然指向断碑所在的位置!
血印悬浮!地脉悲鸣!怨气冲天!
病房内,林青竹紧握的、鲜血淋漓的拳头,在虚空中那个旋转的、残缺的血色“卍”字符号映照下,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
颤动了一下。
像一颗在无尽黑暗中,微弱跳动,却不肯熄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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