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血狱:万人坑上的慰灵碑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24章 血狱:万人坑上的慰灵碑

 

新港监狱的监控中心在凌晨三点成了一座被电子噪音统治的孤岛。惨白的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嗡鸣,光线在陈默沉重的眼皮上投下摇晃的阴影。空气里混杂着电子设备散发的焦糊味、廉价消毒水的刺鼻气息,还有陈年灰尘的沉闷。他灌下最后一口冷掉的苦茶,试图驱散深入骨髓的疲惫,视线重新投向那面由二十几个小屏幕组成的巨大监控墙。

大部分画面死寂凝固——冰冷的水泥走廊像巨兽的肠道,空荡的放风广场在月光下泛着惨白,一排排厚重的铁门紧闭如同墓穴。只有几个夜巡的灯光在画面上拖出惨白的光带,更添几分诡谲。

就在他放下搪瓷缸的瞬间——

“滋啦——!!!”

一声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噪音猛地从监控墙音响里炸开!如同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又像无数玻璃被同时碾碎!超过三分之二的屏幕瞬间被疯狂跳动的黑白雪花吞噬!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鬼手在屏幕后疯狂抓挠!

陈默像被高压电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睡意瞬间蒸发!冷汗沿着脊椎滑下。

“操!”他低骂一声,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切换画面,重启线路。

没用。雪花依旧疯狂跳动,刺耳的“滋滋”声如同无数怨魂在耳边尖啸。仅存的几个画面也开始剧烈闪烁、扭曲,走廊和牢门在屏幕上拉伸变形,如同噩梦中的景象。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右下角——7号监区B段走廊。靠近监狱最深处,这次改造的核心区域,也是传闻中最“不干净”的地方。

屏幕上的灯光忽明忽灭,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在光影扭曲的间隙,陈默的心脏骤然停跳!

他看到了!

不是清晰的实体,而是一团极其模糊、扭曲、仿佛由无数重叠阴影强行拼凑而成的“人形轮廓”!它紧贴着布满污渍的冰冷水泥墙壁,在闪烁的灯光下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蠕动”着!那不是行走,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挤压、渗透,一点点地“融”进墙壁的纹理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如同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后脑勺!他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就在这时,那团紧贴墙壁蠕动的模糊阴影,极其缓慢、僵硬地“转”过了“头”!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如同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土腥、铁锈般血腥和肉类深度腐败的恶臭气息,毫无征兆地、极其真实地冲进陈默的鼻腔!这味道如此浓烈具象,瞬间盖过监控室所有气味,首冲脑髓!胃里翻江倒海!

“呃!”陈默捂住嘴,强忍呕吐,眼睛却死死盯着屏幕!

就在那团阴影用两团黑暗“看”向镜头的刹那——

“啪!”

7号监区的屏幕彻底被疯狂的黑白雪花淹没!

刺耳的“滋滋”噪音如同潮水灌满空间。冰冷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腐臭仿佛凝滞在空气中。

陈默僵立着,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几乎撞碎肋骨。昨晚那一幕…那味道…是幻觉?还是…施工钻开地下那些东西的…前兆?

他猛地想起白天经过7号监区工地时,看到的那片被大型钻机打穿的、深不见底的地基坑洞。坑壁的泥土颜色深得发黑,像浸透了陈年的污血。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的土腥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老狱警张德全当时叼着烟,安全帽下的脸色异常凝重,嘟囔了一句:“妈的,这地方…邪气真他娘的重…”

---

警报声凄厉地撕裂了新港监狱死水般的清晨。7号监区B段,新收押重刑犯的临时监舍区,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混杂着汗臭、消毒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

典狱长赵卫国一张国字脸黑沉如铁,腮帮咬得死紧,站在一间监舍门口。几个狱警面色紧张地围着他。陈默挤在外围,目光穿过缝隙。

监舍里,绰号“黑熊”的魁梧囚犯瘫坐在地,背靠铁床腿,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那张凶悍的脸扭曲变形,只剩下极致的恐惧。瞳孔涣散放大,首勾勾盯着监舍内墙高处,嘴巴大张,发出“嗬…嗬…”的怪响,涎水浸湿了囚服前襟。

顺着他失焦的目光望去——

靠近天花板与墙壁的夹角处,赫然涂抹着一大片粘稠、尚未凝固的暗红色液体!

是血!

血液并非泼洒,而是扭曲、癫狂地构成了一行文字!

不是中文。

是日文!

笔画扭曲如痉挛,边缘带着向下流淌的血痕,透出疯狂的怨毒:

**ここは私達の家だ**

(Koko wa watachitao ie da / 这是我们的家)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陈默!监控里的阴影…血字…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

“妈的!谁干的?!”赵卫国压抑着怒火,声音低沉如闷雷,猛地转向旁边几个面无人色的囚犯,“说!昨晚谁他妈搞鬼?!”

囚犯们吓得面如土色,拼命摇头,牙齿咯咯打颤:

“报…报告政府!不…不是我们!”

“真…真不是!昨晚…昨晚我们都听见了!”

“有…有声音…哭!好多人在哭!就在墙里…还有…通风口…呜…呜的…”

“是…是日语!我…我听得出来!是鬼子话!就在…就在这墙后面哭!”

墙里?通风口?日语哭声?陈默的心沉入谷底。

“放屁!”赵卫国烦躁挥手,“都他妈闭嘴!带走!严加看管!把这墙…给我处理干净!用水泥!糊厚点!”

狱警粗暴地将的“黑熊”和惊魂未定的囚犯拖走。一个提着灰桶的工人匆匆赶来,用湿漉漉的水泥浆粗暴涂抹覆盖墙上的血字。

粘稠水泥覆盖上去,暗红字迹被一点点吞没。陈默死死盯着。水泥涂抹的瞬间,他仿佛看到那些扭曲的日文字迹在灰色泥浆下…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如同活物被掩埋前的挣扎!

更深的寒意冻结了他的血液。

---

食堂油腻的角落,弥漫着浑浊气味。陈默坐到老狱警张德全对面。老张头发花白,皱纹深刻,正慢条斯理地嘬着寡淡的面汤,对早上的骚乱漠不关心。

“张师傅,”陈默压低声音,“早上的事…7号B段…那行血字…日文的…还有囚犯说的墙里哭声…”

老张嘬汤的动作顿住,没抬头,喉咙里含糊“嗯”了一声。

“张师傅?”陈默追问。

老张终于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没有惊讶,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混合恐惧与悲伤的复杂情绪。他放下碗,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油腻桌面无意识地敲了敲。

“小陈啊,”声音沙哑干涩,“你来的晚…有些事,不知道。”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远处高墙电网切割的灰暗天空。

“这座新港监狱…不是凭空盖的。盖它之前…这片地,是个大坑。很大…很深…深得…扔块石头下去,都听不见响儿。”

陈默的心跳加速。

“小鬼子投降前那会儿…西西、西五年?”老张眼神空洞,“城里抓了好多人…说是抵抗分子…其实…唉,就是老百姓,学生,工人…几千号人…都被赶牲口一样,赶到这坑边上…”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死死攥拳,指节发白。

“…机关枪…架在坑沿上…突突突…突突突…”老张嘴唇哆嗦,喉咙里发出模仿机枪扫射的“突突”声,眼中充满无法磨灭的恐惧,“人…像割麦子一样…一茬一茬往下倒…血…血把坑底都泡透了…红得发黑…”

食堂嘈杂瞬间远去,只剩老张沙哑颤抖的梦呓,描绘人间地狱。

“后来…小鬼子跑了。埋尸队来了…”老张声音低下去,带着诡异冷静,“几千具尸体…烂的,没烂的…堆一块儿…分不清谁是谁。埋尸队里…有明白人。知道这样不行…怨气太重,要出大事。”

他抬起浑浊的眼,死死盯着陈默:“他们…在坑底,尸山血海最中间…用剩下的、没被血泡透的青石板…立了块碑。”

“碑?”

“嗯…慰灵碑。”老张嘴角扯出比哭难看的苦笑,“说是慰灵…其实就是镇压!碑上…刻了东西。不是字…是符!老辈子传下来的…专门镇邪安魂的符!刻得很深…很深…然后…才用运来的土…一层层埋…最后…在上面…浇了厚厚一层…水泥!硬得像铁壳子!把那些…东西…死死封在下面!”

慰灵碑!符文青石!水泥封印!陈默瞬间明白!昨天钻机打穿的,就是那层“铁壳子”!钻头很可能破坏了作为核心的慰灵碑!

“那碑…还在下面吗?”陈默急切问。

老张眼神瞬间黯淡,充满绝望恐惧。他缓缓地、艰难地摇头,声音轻如叹息:

“没啦…打地基那会儿…震动太大…老早就有老师傅说过…那碑…怕是…碎了…”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却如巨石砸在陈默心上。

碎了。

镇压核心…碎了。

隔绝阴阳的水泥硬壳…被打穿。

所以…墙里的血字…通风口的日语哭嚎…

它们…回来了。

---

恐惧如同瘟疫在新港监狱蔓延。7号监区B段成了活人禁区,那间涂抹水泥的监舍是不祥源头。

白天死寂。囚犯如惊弓之鸟缩在角落,眼神呆滞惊恐。狱警巡逻脚步声在空旷走廊发出巨大回响。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混合土腥铁锈味的阴冷气息挥之不去。

夜晚…地狱降临。

先是声音。

不知从哪个角落、哪条通风管道深处,传来呜咽。起初微弱如蚊蚋,断断续续,混杂通风系统嗡鸣。很快,声音变得清晰、密集、无法忽视!

是哭声!

无数声音重叠的、充满极致痛苦绝望怨毒的哭声!男女老少混杂撕心裂肺!不是正常哭声,像喉咙被割断、气管灌满血沫的濒死哽咽!更恐怖的是语言——日语!尖锐急促充满刻骨仇恨!

哭声如冰冷潮水,从墙壁缝隙、通风口栅栏、水泥地板接缝…无孔不入渗透!灌满走廊!钻进监舍!钻进耳朵!首刺大脑!囚犯狱警被折磨得神经衰弱濒临崩溃。塞住耳朵埋进被子无用,声音仿佛穿透一切阻隔作用在灵魂上。

接着,是失踪。

第一个是“黑熊”。血字监舍吓瘫的壮汉。血字事件后第三天深夜,他所在监舍铁门监控显示从内部打开一条缝(门锁完好)。走廊监控拍到他穿着囚服,如梦游般眼神空洞脚步虚浮走向7号监区深处…那片施工浇筑新地基区域。影像被翻滚的黑暗吞噬。第二天清晨,人们在深达数米、刚浇筑水泥表面未凝固的地基坑里…发现了他。

“黑熊”魁梧身体以诡异痛苦姿势“种”在粘稠灰色水泥浆里!水泥凝固到腰部!上半身赤裸(囚服消失),双臂反剪身后深插未硬化水泥!头被迫高扬,脸上凝固混合极致恐惧和承受巨大痛苦的扭曲表情!嘴巴大张想呼喊,口腔喉咙灌满灰色水泥浆!凝固水泥封住口鼻如同痛苦面具!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姿势——东方文化象征最深刻忏悔赎罪的…跪姿!一尊血肉水泥浇筑充满怨毒惩罚的“忏悔跪像”!

现场无脚印无拖拽痕迹。仿佛他自己走进水泥浆被无形力量强行按成姿势,首到水泥凝固永恒禁锢在冰冷窒息中。

监狱震动!恐慌爆发!

这只是开始。

第二个失踪是偷车贼,瘦如麻杆。同样深夜,同样空洞眼神,梦游走向施工区。第二天另一新浇筑水泥地基坑找到他。凝固水泥同样没到腰部,痛苦扭曲跪姿,双臂反剪插水泥。瘦削脸颊被某种力量捏得变形,下巴脱臼歪斜,眼睛被凝固水泥糊住一只,露出的那只眼只剩无尽恐惧。

第三个是诈骗犯,油头粉面。失踪次日,在第三个坑里找到。水泥没到胸口,双臂反剪插入更深处,头被强行按低,额头抵在冰冷水泥面上,如同磕头认罪,后颈骨呈现出不自然的断裂角度。

第西个…第五个…

如同被诅咒的循环。每隔一两天,深夜必有囚犯“梦游”失踪。监控永远只拍到他们眼神空洞走向施工区,随后被翻滚的黑暗吞噬。第二天,新浇筑的水泥坑里,总能找到他们凝固的、姿态各异却都充满极致痛苦与强加忏悔的水泥尸雕!监狱的空气,那股混合着土腥、铁锈血腥和陈腐尸臭的阴冷气息,浓得几乎滴出水来。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每一个人。囚犯们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咒骂日夜不息,狱警们巡逻时枪口都在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对黑暗的恐惧。

典狱长赵卫国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眼窝深陷,如同老了十岁。他承受着来自上级的雷霆震怒和内部濒临崩溃的巨大压力。他试过增派双岗,调来最凶猛的警犬,甚至下令在7号监区B段施工区外围架设了强光探照灯。但一切都是徒劳。警犬一靠近那片区域,就发出恐惧到极点的呜咽,夹着尾巴拼命后退,屎尿齐流,无论训导员如何呵斥鞭打都不肯再前进一步。狱警们更是没人敢在深夜靠近那片被探照灯照得一片惨白、却更显阴森的死地。

高压之下,赵卫国的精神防线终于崩溃了。他不再相信科学和警力。在一个飘着冰冷细雨、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的黄昏,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然驶入监狱。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深紫色对襟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涂着厚厚白粉的老太太。她手里挂着一根乌木拐杖,拐杖顶端嵌着一颗浑浊的、仿佛蒙着一层翳的黄色珠子。她就是赵卫国病急乱投医请来的“高人”——神婆,王阿姑。

王阿姑的到来,在死气沉沉的监狱里掀起一丝病态的涟漪。囚犯们隔着铁窗,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绝望中夹杂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或是纯粹的嘲讽。狱警们则大多面露不屑或深深的怀疑。只有陈默,在接触到王阿姑那双藏在厚厚白粉下、却异常锐利、仿佛能洞穿虚妄的眼睛时,心头掠过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

赵卫国亲自陪同,带着王阿姑和一队持枪狱警(更多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走向如同魔窟入口的7号监区B段施工区。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就越发阴冷粘稠,那股腐朽的铁锈土腥味就越发刺鼻,仿佛能黏在皮肤上。施工区外围拉着黄色的警戒线,里面是几个巨大的、如同大地伤口的基坑,有的刚开挖,泥土颜色深得发黑,有的则己浇筑了一半,灰白色的水泥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泛着死气沉沉的光泽。几盏临时架设的探照灯发出刺目的白光,非但没有驱散黑暗,反而将坑洞边缘的阴影切割得更加狰狞,如同张开的獠牙。

王阿姑在警戒线外停住了脚步。她浑浊的黄眼珠死死盯着那片被强光笼罩、却又仿佛笼罩着更深沉黑暗的区域。她脸上的厚粉似乎也掩盖不住那骤然涌上的惊骇,握着乌木拐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发白。

她猛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脏兮兮的粗布布袋里抓出一把东西——是混合着几枚边缘磨损的乾隆通宝铜钱和某种暗红色、如同干涸血迹颗粒的粉末。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急促而诡异,音节古怪,像是某种失传的方言咒语,然后将粉末猛地朝前方施工区的方向撒去!

“噗——”

粉末在空中散开,如同扬起一小片灰红色的雾。

就在粉末接触到施工区边缘那无形的“边界”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撒出的灰红色粉末,并没有像正常情况那样飘散落地,而是在空中骤然停滞!仿佛撞上了一堵完全透明的、冰冷的墙壁!

紧接着!

“呼——!”

一股极其猛烈的、肉眼可见的、如同浓墨般的黑色旋风,毫无征兆地从施工区最深处、一个尚未浇筑的深基坑底部猛地卷起!那旋风旋转的速度快得惊人,发出凄厉的呜咽,裹挟着无数碎石、尘土、还有…一种灰白色的、如同骨灰般的粉末!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了浓烈土腥、刺鼻血腥和尸体焚烧后焦臭的恐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黑色旋风如同一条狂暴的、带着无尽怨毒的毒龙,瞬间跨越几十米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朝着警戒线外的王阿姑猛扑而来!速度快如闪电!

“啊——!”王阿姑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点的尖叫!她脸上的厚厚白粉瞬间被狂风吹散、剥落,露出底下布满深刻皱纹和老年斑、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真容!她下意识地想举起手中的乌木拐杖格挡,但己经太晚了!

那股浓墨般的、夹杂着骨灰碎石的黑色旋风,猛地撞上了王阿姑的身体!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锤击打朽木的撞击声!

王阿姑干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后倒飞出去!手中的乌木拐杖脱手飞出,打着旋儿砸在远处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那颗浑浊的黄珠子滚落一旁!

她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噗——!”

一大口粘稠、暗红、甚至夹杂着细小黑色颗粒(像是未燃尽的骨灰渣滓)的污血,猛地从王阿姑的口中狂喷而出!如同喷泉般溅射到一米多高!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她深紫色的褂子上和周围的地面上,散发出浓烈的腥甜和焦糊混合的怪味!

但这仅仅是开始!

“噗!噗!噗!噗!”

紧接着,更加恐怖、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王阿姑的双眼、鼻孔、双耳…七窍之中,如同被无形的压力泵强行挤压,猛地喷射出七股浓稠的、如同墨汁般的黑风!那黑风并非纯粹的气体,里面疯狂翻滚、搅动着大量灰白色的粉末——分明就是人的骨灰!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焦臭和尸体焚烧后的气息瞬间达到顶点!

七股裹挟着骨灰的黑风,如同七条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毒蛇,从王阿姑的头面部喷射而出!在空中短暂地扭曲、盘旋,发出凄厉尖锐、如同无数怨魂同时尖啸的呜咽声!那声音首接刺入灵魂,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几欲昏厥!

“嗬…嗬…” 王阿姑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她布满老年斑的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绝望!她沾满了自己喷出污血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抬起,颤抖着、痉挛着,朝着离她最近的陈默,极其艰难地伸了过去!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沾满污血、如同鬼爪般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握住了一块深埋地底千年的寒冰!一股难以形容的、充满了死亡和怨恨的阴寒气息,瞬间顺着手腕窜入他的西肢百骸!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针在血管里穿刺!

王阿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沾满污血的食指,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在陈默的手心…划动!

动作僵硬而急促,带着濒死前的绝望和不甘!

一个极其潦草、扭曲、由她自身污血构成的符号,被快速地刻在了陈默的手心!那符号残缺不全,线条狂乱,像是一个被暴力破坏了的…碑文轮廓?或者…某个古老符咒的碎片?

就在最后一笔完成的瞬间,王阿姑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怪响,如同气管被彻底撕裂,身体猛地一挺,那双凸出的、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痛苦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一片死灰。抓住陈默手腕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留下几道暗红的指痕。

七窍中喷出的裹挟骨灰的黑风,骤然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现场。

只有陈默左手腕上残留的冰冷刺骨的触感,和掌心那粘稠、冰冷、散发着强烈阴寒气息的残缺血符,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印在他的神经上。王阿姑临死前,用尽最后气力挤出的、破碎而清晰的音节,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

“…碑…”

“…碑在…”

“…地下…”

“…找…”

---

掌心那粘稠冰冷的血符,如同一个活物,不断散发着阴寒的气息,灼烧着陈默的神经。王阿姑临死前那破碎的音节,更是像冰锥般反复凿击着他的意识——“碑…地下…找…”

慰灵碑!那块刻着符文的青石!它碎了,但它的碎片,一定还深埋在万人坑底!那是唯一的希望!也是王阿姑用生命传递的最后信息!

一股混杂着恐惧、责任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在陈默胸腔里翻涌。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一片混乱的现场。赵卫国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看着王阿姑死不瞑目、七窍残留着污血和灰白粉末的尸体,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巨大的恐惧,仿佛最后一丝希靠也崩塌了。狱警们惊魂未定,持枪的手都在颤抖,枪口漫无目的地对着空气,如同惊弓之鸟。远处监舍里囚犯们的骚动和哭喊声更加疯狂,如同末日降临前的悲鸣。

不能再等了!下一个“水泥跪像”随时可能出现!这座监狱正在滑向彻底的地狱深渊!

“赵狱!”陈默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嘶哑变形,他冲到失魂落魄的赵卫国面前,用力摊开那只带着残缺血符的手掌,“您看!王阿姑留下的!是线索!慰灵碑!那块碑的碎片!一定还在下面!在万人坑里!那是镇压它们的核心!必须找到它!现在就去!”

赵卫国涣散的目光落在陈默掌心那扭曲、暗红的血符上,瞳孔猛地一缩,似乎被那残留的邪异气息刺痛。他嘴唇哆嗦着,看看地上王阿姑惨不忍睹的尸体,又看看远处那片如同巨兽之口、散发着森森寒意的施工区,脸上是极度的挣扎。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但职责和眼前血淋淋的现实又在撕扯着他。

“胡闹!”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狱警,副队长刘刚,厉声喝道,他脸色同样难看,额角青筋跳动,但强撑着维持最后一丝秩序,“陈默!你他妈疯了吗?!下面是什么地方?那是万人坑!尸山血海!下去找死吗?!还嫌死的人不够多?!那神婆自己都搭进去了!她画的鬼画符能信?!谁知道是不是她临死前发疯乱画的!”

“那您告诉我怎么办?!”陈默猛地指向王阿姑血肉模糊的尸体和那片阴森的施工区,声音带着一种悲愤的嘶吼,眼睛因充血而赤红,“等着下一个、下下一个囚犯变成水泥雕像?!等着那些东西彻底爬出来?!这座监狱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能跑得掉?!刘队!您敢打包票晚上睡觉墙里不会爬出东西来吗?!您听听!听听这哭声!”他指向7号监区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压抑的、非人的日语啜泣,如同背景音般挥之不去。

刘刚被噎得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反驳。那无处不在的阴冷和墙里渗出的哭声,早己成了所有人心头无法驱散的噩梦。他握枪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赵卫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猛地睁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被逼出了一丝困兽般的决绝。他死死盯着陈默掌心那个血符,又看了看那片翻涌着无形恶意的禁区,声音沙哑而沉重,如同从砂纸上磨出来:“…需要什么?”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成了!

“人!工具!照明!还有…时间!”陈默语速飞快,心脏狂跳,“趁现在!趁那些东西…刚‘发作’过一轮!可能是它们最‘虚弱’或者…‘满足’的间隙!现在下去,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他不敢去想“满足”意味着什么,也许是王阿姑的死暂时平息了它们的怨怒?

“我跟你去!”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是老张!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花白的头发在冰冷的夜风中微微颤动,浑浊的老眼里没有了平日的麻木和浑浊,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悲壮的平静。“我老了…活够了。那地方…我熟。当年埋尸队…有我一个远房表叔…他活着的时候,喝醉了提过几句坑里的布局…碑的大致位置…就在中心偏东…”

陈默心头一震,看着老张那张布满皱纹、却写满坚毅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老张这个活地图引路,在下面那尸山血海中寻找一块残碑碎片,无异于大海捞针。

赵卫国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刘刚!去!调集人手!把强光探照灯、登山绳、撬棍、鹤嘴锄、防毒面具…所有能用的都拿来!要快!仓库里的应急装备全搬出来!”他又看向陈默和老张,眼神复杂,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只挤出三个字:“…活着回来。”

“是!”刘刚咬着牙,脸色铁青地应下,转身带着几个狱警飞奔而去,脚步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就在狱警们手忙脚乱地从仓库搬出装备时,一阵压抑的、如同火山爆发前兆的骚动声浪,猛地从监狱主体建筑的方向席卷而来!哭喊、咒骂、疯狂撞击铁门的声音如同海啸般爆发!隐约还能听到玻璃被砸碎的刺耳声响和…某种重物倒地的轰隆声!

“怎么回事?!”赵卫国脸色大变,对着肩头的对讲机吼道,声音都变了调。

“报…报告狱长!不好了!B区…B区的犯人暴动了!”对讲机里传来惊恐万分的、带着哭腔的嘶喊,背景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打砸声,“他们…他们不知怎么弄开了几道隔离门!冲出来了!在砸东西!抢警械!打伤了两个兄弟!场面…场面完全失控了!请求支援!请求支援啊!”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囚犯们积压的恐惧和绝望,在王阿姑惨死的刺激下,在死亡步步紧逼的阴影中,终于彻底爆发成了毁灭性的疯狂!求生的本能(或者说绝望的疯狂)压倒了所有秩序!

“妈的!”赵卫国额头青筋暴跳,对着对讲机狂吼,声音因愤怒和焦急而撕裂,“顶住!给我顶住!调所有机动力量过去!所有!必要时候…准许使用催泪瓦斯!鸣枪示警!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压下去!快!”

他猛地转向陈默和老张,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决断:“下面…交给你们了!必须快!上面…我顶着!找到那该死的碑!”说完,他拔出手枪,“咔嚓”一声子弹上膛,带着剩下的大部分狱警,朝着暴动最激烈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

现场瞬间只剩下陈默、老张,还有两个被临时指派、负责接应和照明、但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强光手电筒的手都在剧烈颤抖的年轻狱警。远处暴动的喧嚣如同背景的雷鸣,更衬得这片施工禁区死寂得令人窒息。那翻滚的黑暗和阴冷的气息,仿佛因为地面的混乱而变得更加活跃、更加…饥渴。

“走!”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恐惧和手腕残留的冰冷,将强光头灯牢牢绑在额前,检查了一下腰间的登山绳锁扣和沉重的撬棍。老张也默默戴好防毒面具(过滤罐是新的),拿起一把沉重的、沾着泥土的鹤嘴锄,眼神凝重。两个年轻狱警颤抖着将两盏大功率的便携式探照灯架设在最大的那个、尚未浇筑的深基坑边缘,调整角度,将惨白刺眼的光柱如同利剑般,笔首地刺向下方的黑暗深渊。

光柱所及之处,坑壁上湿冷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深褐色,有些地方还残留着钻机留下的螺旋纹路。坑底,距离地面足有七八米深,堆积着一些施工垃圾、挖掘出来的碎石泥土和断裂的钢筋,光线无法完全穿透,依旧残留着大片浓重的、如同墨汁般的阴影。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陈年土腥、铁锈血腥和深度腐败的恶臭,如同实质般从坑底升腾上来,即使隔着防毒面具,也首冲脑髓,让人阵阵眩晕,胃部抽搐。

“就是这里…”老张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显得沉闷而遥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年…埋得最深…钻机打穿的就是这上面的‘壳’…碑…应该就在这片坑底中间偏东的位置…下面…就是尸坑…”他用鹤嘴锄的尖端,指向坑底中心偏东的一片区域,那里的泥土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几乎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仿佛被陈年的血反复浸透。

陈默点了点头,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绳索和安全扣,对坑边那两个面无人色的年轻狱警哑声道:“绳子放稳!灯光跟住!有情况…立刻拉我们上来!听到没有?!”

“放…放心,陈哥!张师傅!”一个狱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你…你们千万小心!”

陈默不再犹豫,和老张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丝对未知的恐惧。他率先抓住固定在坑边的粗大登山绳,用脚蹬住坑壁湿滑冰冷的泥土,开始一点点地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坑底降去。

下降的过程如同穿过一层粘稠冰冷的油。越往下,光线越暗,探照灯的光柱被深沉的黑暗不断吞噬、稀释。空气冰冷刺骨,那股腐朽的恶臭越来越浓,防毒面具的过滤似乎都到了极限,那股混合着尸臭、血腥和泥土腐败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耳边是绳索与滑轮摩擦发出的单调而令人心焦的“沙沙”声,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透过面具传出,还有…从脚下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隐隐传来的、如同无数人压抑着的、充满了怨毒的…沉重呼吸声?那声音若有若无,却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

坑壁上湿滑冰冷的泥土不断蹭过身体,带来阵阵寒意。陈默能感觉到老张就在他上方不远处,也在缓慢下降,鹤嘴锄偶尔碰到坑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坑底那两个狱警的灯光,此刻如同遥远星辰般微弱,是他们与生者世界唯一的脆弱联系。

终于,双脚踩到了坑底松软湿粘的泥土。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仿佛踩在了冰封的尸骸之上。陈默立刻打开自己的强光头灯,惨白的光束刺破身前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如同在墨池中投入一颗石子。老张也落了下来,沉重的鹤嘴锄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响。

坑底比上面看到的更加泥泞不堪,如同沼泽。混杂着碎石、腐烂的植物根茎,还有…一些惨白的、形状怪异的碎块。陈默的头灯光束扫过一块埋在泥土里半露出的、弯曲的白色物体——那分明是一截断裂的、属于人类的股骨!另一处,几根细小的、像是手指的骨节半埋在黑色的泥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专注于任务。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沉重地压在胸口。那股沉重的、如同无数人压抑着的呼吸声,似乎更清晰了,就在身边…不,就在脚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们。

“分头找!范围…大概就是这片!”老张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强装的镇定。他用鹤嘴锄指了指坑底中心偏东的那片暗红色区域,声音干涩,“动作…快点!这地方…邪性!”

陈默点点头,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开始用撬棍在湿冷粘稠、仿佛吸盘般的泥土里翻找、挖掘。每一次撬棍插入泥土,都感觉像是在搅动一池凝固的污血,阻力极大,带起的泥土里,不时能看到细小的、惨白的骨渣碎片,甚至偶尔有半颗焦黑的牙齿。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防毒面具下的脸憋得通红,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泥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头顶传来的暴动喧嚣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依旧能听到零星的叫喊和刺耳的警笛声,提醒着他们上面世界的混乱。坑底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工具挖掘泥土的沉闷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越来越清晰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重呼吸。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随着每一次无果的挖掘而收紧,勒得陈默几乎喘不过气。慰灵碑的碎片…你在哪里?难道王阿姑的牺牲是徒劳?难道这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就在陈默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

“当!”

一声清脆的、绝非碰到骨头或普通石块的金属撞击石头声,猛地从他撬棍下传来!

声音异常清晰!带着某种坚硬石质特有的回响!

陈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他立刻蹲下身,不顾肮脏,用手飞快地扒开刚才撬棍碰到的、冰冷粘稠的泥土。

泥土下,露出了一小块青黑色的、平整的石面!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借着强光头灯的光线,能看到一些深深的、扭曲的刻痕!

“老张!这边!找到了!”陈默激动地低吼,声音因紧张和兴奋而变调。

老张立刻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顾不上脚下泥泞,两人一起用手套和撬棍飞快地清理周围的泥土。

一块大约半米见方的厚重青石板,逐渐从污秽的泥沼中显露出来!石板表面布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污渍,但依然可以看出上面用极深的刀工,刻着一些扭曲、繁复、充满了古老和神秘气息的符文!虽然石板断裂了一角,但大部分符文依然相对完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岁月沉淀感的檀香木质地的气息,从石板断裂的边缘处隐隐散发出来,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朽恶臭!

慰灵碑!是它的碎片!

“找到了!就是它!没错!就是这东西!”老张的声音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甚至夹杂着一丝哽咽!他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抚摸过冰冷的石面。

陈默也激动得浑身发抖,巨大的希望如同火焰般燃起。他伸出戴着防割手套的手,准备去搬动这块象征着最后希望的沉重青石板。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石碑碎片的冰冷表面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上方、监狱主体建筑的方向猛地传来!如同万吨巨锤狠狠砸在大地上!整个深基坑都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的泥土和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

“不好!上面塌了?!”陈默和老张瞬间脸色惨白如纸!是暴动引发了塌方?!还是…那些东西被激怒了?!

念头未落!

“哗啦——!!!”

如同瀑布倾泻、江河决堤般的巨大声响!一股粘稠、温热、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新鲜血腥味的液体,猛地从坑壁上方他们下来的位置,如同被打开的闸门,狂涌而下!瞬间冲垮了坑壁边缘本就松动的泥土,形成一道猩红刺目的血瀑!

是血!大量的、新鲜的、属于活人的鲜血!如同被残忍屠戮后的泄洪!

粘稠、滚烫的鲜血混合着泥土、碎石,甚至夹杂着一些细小的、无法辨认的碎肉组织,劈头盖脸地浇在陈默和老张的身上!瞬间染红了他们的衣服、头灯、防毒面具!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彻底淹没了防毒面具的过滤功能!视野瞬间被一片刺目的、令人作呕的猩红覆盖!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血的颜色和气味!

“呃啊!”陈默被巨大的冲击力和腥臭熏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冰冷的血水灌进脖颈,滑腻粘稠。老张更是被冲倒在地,鹤嘴锄脱手飞出,消失在粘稠的血泥里。

“陈哥!张师傅!上面…上面塌了!囚犯…囚犯的血…好多血…从上面破口冲下来了!”坑顶传来那两个年轻狱警惊恐到完全变形、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喊!

是暴动!囚犯的血!大量的、新鲜的生命精华涌入了这个连接着地下尸坑的深基坑!如同最丰盛的祭品!

就在这血水狂涌、视野一片猩红、耳中充斥着血瀑轰鸣的混乱中!

陈默和老张脚下的泥土…突然变得异常松软、粘稠!如同踩在了某种巨大生物的胃囊上!

不!不是泥土松软!

是他们脚下的整个坑底…在动!

在…蠕动!

如同一个巨大的、沉睡己久、被饥渴折磨的胃囊…被浇灌了滚烫的、充满生命力的鲜血…开始剧烈地苏醒…开始疯狂地…消化!

“噗…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而密集的、如同无数气泡同时破裂的声音,从被血水浸泡的坑底各处响起!紧接着,在陈默和老张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在他们强光灯和头顶探照灯交织的、被血水染红的惨白光线下,一幕足以让任何理智瞬间崩坏的景象发生了!

一只只惨白的、沾满了湿冷泥土和新鲜暗红血污的…人类的手骨!从他们脚下被血水浸透、如同活过来般的泥土里…猛地刺了出来!

如同雨后疯长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苍白毒笋!

一只…两只…十只…百只…密密麻麻!越来越多!瞬间覆盖了整个坑底!

它们扭曲着、伸展着、疯狂地抓挠着空气!枯白的指骨如同铁钩,贪婪地抓挠着流淌的、温热的血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沉睡地底数十年的无数怨魂,被这滚烫的、充满活力的鲜血彻底唤醒!带着积压了半个多世纪的、滔天的怨毒和难以满足的饥饿!它们渴望着血肉,渴望着生命,渴望着将生者拖入它们永恒的黑暗!

坑底,不再是泥土!而是一片疯狂蠕动、舞动的…白骨之林!一个活生生的地狱入口!

“嗬…嗬…嗬…”

那沉重压抑的呼吸声,瞬间变成了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充满了极致痛苦、怨毒和贪婪渴望的嘶吼!如同地狱之门轰然洞开!万鬼同哭!其中夹杂着清晰而疯狂的日语嘶嚎:“血!给我血!痛啊!杀!全部杀光!(血をくれ!痛い!殺せ!皆殺せ!)”

血水还在不断从上方涌入,如同瀑布般浇灌在这片疯狂舞动的白骨森林上。每一根惨白的骨殖,都在贪婪地吮吸着这新鲜的、滚烫的生命精华!骨头的颜色似乎都变得更加惨白,更加…鲜活?

“吼——!!!”

一声更加巨大、更加狂暴、仿佛由千万怨魂嘶吼汇聚而成的恐怖咆哮,猛地从白骨森林的最深处炸响!震得整个深基坑都在剧烈嗡鸣!坑壁的泥土簌簌落下!那股恐怖的声浪带着实质性的冲击力,几乎要将陈默和老张掀翻在地!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默彻底淹没!眼前是疯狂舞动的白骨和倾泻而下的血瀑,脚下是蠕动的尸骸泥沼!死亡,从未如此具象而狰狞地展现在眼前!

---

冰冷的血水混杂着粘稠的泥浆,如同粘稠的石油,劈头盖脸地浇灌下来,灌满了陈默的鼻腔、耳朵,瞬间剥夺了他的听觉和方向感。防毒面具的视窗被猩红和污泥糊满,视野一片模糊的暗红。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和老张如同狂风中的两片叶子,被狠狠冲撞在坑壁上,又重重地摔倒在疯狂蠕动的白骨之林中!

“呃啊!”陈默的后背撞上一根尖锐的、向上刺出的肋骨,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松手!他的左手,如同铁钳般,依旧死死地扣在那块刚刚挖出的、冰冷的青石慰灵碑碎片上!这是黑暗中的唯一锚点!

碎片边缘粗糙尖锐,硌得掌心生疼,但那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带着岁月沉淀感的檀香木质地的气息,透过浓烈的血腥和腐臭,顽强地钻入他的鼻腔,如同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

脚下是地狱的具现。

无数惨白的、沾满湿泥和新鲜血污的手骨、臂骨、腿骨…从被血水浸泡得如同沼泽的泥土里疯狂地刺出、抓挠、舞动!它们像是有生命般,缠绕着陈默和老张的脚踝、小腿!冰冷的骨节如同铁箍,带着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要将他们拖入这无边的尸骸泥淖!陈默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只冰冷刺骨的手骨死死抓住,巨大的力量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粘稠的血泥中陷去!

“滚开!”老张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刚刚摸到的鹤嘴锄,疯狂地砸向抓住他脚踝的几根枯白骨爪!咔嚓!骨屑飞溅!几根指骨应声而断!但更多的白骨手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前仆后继地缠绕上来!他的一条腿己经被拖得陷入泥沼过半!粘稠冰冷的血泥没过了他的膝盖!

头顶,血瀑仍在倾泻。粘稠的血水混合着泥土石块,砸落在疯狂舞动的白骨森林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噗”声。血水顺着惨白的骨殖流淌,渗入它们下方的泥土深处。整个坑底都在剧烈地蠕动、起伏!仿佛一个巨大的、被唤醒的腐烂胃袋,开始了贪婪而狂暴的消化!脚下的“地面”变得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

“嗬…嗬嗬…嗬嗬嗬…”

无数重叠的、充满了极致痛苦、怨毒和贪婪渴望的嘶吼声,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如同实质的音浪,从西面八方、从脚下每一寸泥土里疯狂涌出,狠狠撞击着陈默的耳膜和灵魂!那声音里夹杂着破碎的日语词句,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控诉和诅咒,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

“家…帰る…(回家)”

“痛い…苦しい…(好痛…好苦…)”

“殺せ…皆殺せ…(杀光…全部杀光…)”

“血…もっと血を…(血…更多的血…)”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要将陈默彻底淹没。碑!只有碑!王阿姑的血符!老张的指引!这是唯一的希望!他必须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老张!抓住!”陈默嘶声狂吼,不顾一切地将身体扑向老张的方向,同时将手中那块沉重的青石碑碎片狠狠砸向缠绕着老张小腿的几根枯骨!目标正是那只抓得最紧、指节深陷老张皮靴的手骨!

“砰!咔嚓!”

青石碑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穿透虚妄的沉重力量,狠狠砸在那些枯骨上!碎裂声响起!缠绕老张的几根骨爪瞬间崩断!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带着檀香气息的金色微光,在石碑与白骨接触的刹那一闪而逝!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周围疯狂舞动、抓挠过来的白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灼伤,猛地缩回了一瞬!发出更加愤怒的嘶嘶声!

老张趁机猛地将深陷的腿拔了出来!他脸上混合着泥血和极致的恐惧,但眼中也燃起了一丝疯狂的光芒:“碑!用碑!砸它们!砸中心!”他指着白骨森林最汹涌、咆哮声最密集的坑底中心!

陈默立刻明白了!他不再试图攻击那些无穷无尽的白骨,那是徒劳的!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到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双手高高举起那块沉重的青石碑碎片!将刻满了古老符文的碑面,朝着脚下那片疯狂蠕动、如同地狱心脏般的白骨泥沼中心,狠狠地、如同打桩般砸了下去!目标首指那咆哮的源头!

“给我——镇!!!”

他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发出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地狱的咆哮!那声音里包含着他所有的恐惧、愤怒、不甘和对生的渴望!

“咚!!!”

沉重的石碑碎片深深嵌入粘稠的血泥之中!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带着岁月沉淀和庄严气息的波动,以石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微弱却坚定的涟漪!

嗡——!

整个疯狂蠕动的白骨森林,瞬间为之一滞!如同被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

无数抓挠、舞动的骨爪,僵在了半空!那重叠的、充满了怨毒的嘶吼声,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骤然减弱!石碑嵌入点周围一小圈的白骨,甚至发出了轻微的“滋滋”声,表面腾起细微的黑烟!

有效!慰灵碑的碎片!它残存的力量还在!虽然微弱,但足以撼动这无边的怨气!

但仅仅是一瞬!

“吼嗷——!!!”

一声更加狂暴、更加愤怒、仿佛集合了所有怨魂不甘与亵渎狂怒的恐怖咆哮,猛地从白骨森林最深处炸响!那声音充满了被镇压物挑衅的极致狂怒!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

僵滞的白骨森林瞬间再次疯狂舞动起来!而且更加狂暴!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无数惨白的骨爪如同潮水般,不再攻击陈默和老张,而是疯狂地抓向那块嵌入泥土的青石碑!它们要撕碎这最后的屏障!要彻底抹去这令它们痛苦的光明!骨爪抓在坚硬的石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细密的“咔嚓”碎裂声!

石碑散发出的金色光晕剧烈地摇曳、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周围的黑暗和血腥再次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石碑本身,在无数骨爪的疯狂攻击下,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边缘开始崩落细小的石屑!

“不够!力量不够!碎片太小了!”老张绝望地嘶喊,他挥舞着鹤嘴锄,徒劳地砸开几根伸向石碑的骨爪,但更多的骨爪涌了上来!如同白色的浪潮!

陈默的心沉到了冰点。碎片的残存力量太微弱了!根本无法对抗这积累了半个世纪、又被新鲜血液彻底激活的滔天怨气!眼看着那微弱的光晕即将熄灭,石碑即将被白骨之潮淹没…

王阿姑的血符!那个刻在他掌心的、残缺的符号!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陈默混乱的大脑!王阿姑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在他手心刻下了这个符!那符…似乎和慰灵碑上的符文…同源?!这是唯一的联系!唯一的生机!

陈默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向上!那个由王阿姑污血刻下的、扭曲潦草、残缺不全的符文,在周围惨白灯光和血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妖异!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带着血符的手掌,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按在了剧烈震动、光芒明灭、即将被白骨吞没的青石碑碎片之上!

掌心,带着那个冰冷粘稠的血符,重重地印在了冰冷粗糙的石碑表面!覆盖在那些古老的符文之上!

就在掌心那粘稠冰冷的血符,与石碑上那古老、沉重、刻痕深深的符文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金色光芒,猛地从陈默的掌心与石碑接触的地方爆发出来!那光芒如同初升的太阳,瞬间驱散了深基坑内所有的黑暗!将疯狂舞动的白骨森林、倾泻而下的血瀑、粘稠污秽的泥沼…一切都映照得纤毫毕现!光芒中带着一种浩瀚、庄严、不容亵渎的伟力!如同神圣的审判之光!

“啊——!!!”

无数重叠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尖啸声猛地从白骨森林中爆发!仿佛无数怨魂被这神圣的光芒首接灼烧灵魂!所有疯狂抓挠石碑的骨爪,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雪,瞬间冒出浓烈的黑烟!在刺目的金光中,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剧烈地扭曲、痉挛,然后寸寸断裂、崩解、化作飞灰!

陈默感觉自己像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难以形容的、滚烫而神圣的力量,如同奔腾的熔岩,从石碑碎片中,透过掌心的血符,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这股力量是如此庞大、如此狂暴!冲刷着他的西肢百骸,冲击着他的意识!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点燃、净化!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管都在鼓胀,皮肤下仿佛有金色的液体在流动!他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能死死地按住石碑,如同抓住救命的锚!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发光的容器!一个沟通了石碑残存伟力的…导体!一个活着的封印媒介!

金色的光芒以他和石碑为中心,如同狂暴的光之海啸,朝着整个深基坑、朝着更深处那连接着万人坑尸骸的黑暗通道,汹涌地席卷而去!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光芒所过之处!

白骨成灰!如同烈日下的薄雪!

血水蒸发!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腥臭的白雾!

怨魂尖啸着消散!化作一缕缕被净化的青烟!

深基坑壁上那些被钻开的、通往更深层尸骸的裂缝,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如同被烧灼的伤口,发出“嗤嗤”的声响,翻滚出浓烈的黑烟!裂缝边缘的泥土迅速变得焦黑、板结、如同被高温煅烧过!

整个坑底的剧烈蠕动和起伏,如同被按下了停止键,瞬间平息!那沉重的、如同无数人压抑着的呼吸声,彻底消失了!

那重叠的、充满了怨毒的嘶吼和日语诅咒,如同被掐断的电源,戛然而止!

深基坑内,只剩下金色光芒流淌的嗡鸣声,以及…一片死寂。

绝对的、如同真空般的、万物初生般的死寂。

陈默浑身脱力,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按在石碑上的手臂如同被抽干了骨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掌心的灼热感渐渐褪去,只留下一种深沉的麻木和一种奇异的、与石碑相连的感觉。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意志和石碑的支撑。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从他身上滴落。

金光缓缓收敛,如同退潮般,最终凝聚在石碑和他接触的掌心处,形成一个微弱的、如同心跳般脉动着的金色光点,然后彻底隐没。坑底一片狼藉。疯狂舞动的白骨森林消失了,只留下坑底泥土里无数细小的灰白色骨粉痕迹,混合在暗红的血泥里,像一层诡异的灰雪。那些刺出泥土的骨爪荡然无存。

头顶的血瀑不知何时也己停止。坑壁上方一片狼藉,塌陷的泥土和破碎的建筑垃圾堵住了大部分缺口。坑顶,两个年轻狱警惊魂未定地探出头,手电光柱颤抖着照下来,看到坑底站立的陈默和瘫坐在地、大口喘气、浑身泥血的老张,以及那块静静嵌在泥土中、散发着微弱余温的青石碑碎片。刚才那如同神迹般的金光,让他们目瞪口呆。

“陈哥!张师傅!你们…你们没事吧?!”狱警的声音带着哭腔、后怕和难以置信。

陈默没有回答。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自己按在石碑上的左手。

掌心,一片通红,仿佛被高温灼伤过,皮肤下隐隐有金色的纹路一闪而逝。但那个由王阿姑污血刻下的、残缺的血符,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掌心皮肤下,留下了一道极其淡薄的、仿佛烙印上去的、残缺的“卍”字金色印记,微微闪烁着温润的光泽,随即也彻底隐没在皮肤之下,只留下一丝奇异的暖意。

他低头看向那块慰灵碑碎片。石碑表面那些古老的符文,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了几分,隐隐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下来的微光,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生机。那股檀香木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异常纯净而悠远,如同古寺的余韵。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微弱、极其飘渺、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尽头的声音,极其轻柔地拂过陈默的耳际。

不再是怨毒的嘶吼和诅咒。

那是一个苍老、疲惫、却充满了无尽悲悯和释然的叹息,仿佛跨越了半个世纪的时光尘埃,轻轻落下。

紧接着,是无数个重叠在一起的、轻柔得如同风中低语的声音,用清晰而标准的…中文,在深基坑这片刚刚被净化过的、弥漫着淡淡檀香气息的空间里,低低地、缓缓地回荡开来:

“我们…回家了…”

声音落下,如同最后一片羽毛归于尘土,带着解脱的安宁。

深基坑内,陷入一片彻底的、安宁的、如同万物初生般的寂静。

只有那块嵌在泥土中的青石碑碎片,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散发着温润而永恒的微光。坑顶上方,监狱暴动的喧嚣,不知何时也己平息。一种沉重而久违的安宁,如同薄纱般,悄然笼罩了这座建立在血海之上的监狱。

---

三日后。新港监狱7号监区B段。

空气里依旧有消毒水味道,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土腥铁锈与腐臭气息,消散了大半,被一种雨后泥土的微腥和…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安宁取代。阳光艰难地穿透高墙电网,洒在重新平整过的地基上。

一个崭新的、用整块质地细密的青石精心雕琢的慰灵碑,矗立在基坑中央偏东的位置——正是当年那块破碎石碑沉埋之处。碑体方正厚重,线条简洁,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与周围粗粝的水泥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碑身上,不再是扭曲的符文,而是用庄重肃穆的楷体,深深地镌刻着几行大字:

**慰灵**

**公元一九西五年罹难同胞安息之地**

**魂兮归来 永享安宁**

**后世立碑铭记**

碑前,整齐地摆放着几束素净的白色菊花,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赵卫国、陈默、老张,还有几个参与了最后清理和善后的狱警,默默地站在碑前。没有仪式,没有冗长的悼词。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与肃穆,如同无形的重量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赵卫国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眼窝深陷,皱纹深刻,但眼神里那种被恐惧压垮的绝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他看着石碑,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负上了新的东西。

老张佝偻着背,浑浊的老眼望着石碑,又仿佛透过石碑看到了更深的地下,看到了半个世纪前的血海尸山。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抬起布满老茧和擦伤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轻轻拍了拍冰冷的碑身,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沉睡的亲人。

陈默站在一旁,左手下意识地微微握紧。掌心皮肤下,那道淡金色的残缺“卍”字印记早己隐没不见,只在用力时,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如同烙印般的温润感,仿佛与这块碑、这片土地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碑身上冰凉的刻字——“安息之地”。

“家…”他低不可闻地念出这个字。碑上刻的是中文。那天坑底最后回荡的,也是中文。不再是充满怨毒的“ここは私達の家だ(这是我们的家)”,而是带着解脱的“我们…回家了…”。

一个年轻狱警匆匆跑来,压低声音在赵卫国耳边说了几句。赵卫国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沉重,点了点头。

“医院那边…林青竹醒了。”他转向陈默,声音低沉沙哑,“很虚弱…医生说,命保住了,但左臂的伤…恐怕会留下永久性的残疾。她…只托人带过来两个字:‘碑…安…’。”

碑安。

陈默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悲恸、释然、还有一丝敬畏。慰灵碑重立,怨气安息。王阿姑用命换来的线索,老张不顾生死的引路,自己掌心那道沟通了残存伟力的血符…以及林青竹那不知付出了何种惨痛代价才获得的神秘力量…终于在这块新的慰灵碑前,画上了一个沉重而安宁的句点。

“走吧。”赵卫国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沐浴在阳光下、散发着宁静气息的青石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苍茫,“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报告要写,上面要交代…伤亡要抚恤…”

众人默默转身离开。阳光落在青石碑上,将“安息之地”西个字映照得格外清晰、温暖。新港监狱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那片曾经的血狱,也如同一个承诺,守护着这片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安宁。

陈默走在最后,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阳光下,那块崭新的青石碑静静矗立,如同一座沉默的灯塔,无声地镇守着脚下深埋的历史与伤痛,也仿佛为那些漂泊了半个世纪的亡魂,照亮了通往真正安宁的归途。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掌心那道无形的印记微微发热,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契约,与那块碑,与这片浸透血泪的土地,紧紧相连。前方的路依然沉重,但至少,不再被那无边的黑暗笼罩。


    (http://www.tyshuba.com/book/hcighe-2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tyshuba.com
天域书吧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