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海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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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林海伏兵

 

雪越下越密,松针上的冰晶积成细小的瀑布,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李云龙猫着腰钻进松树林,皮靴底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声,惊得几只夜栖的乌鸦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落的雪屑落在他后颈,凉得人一激灵。

"军长,"王铁柱蹲在他身侧,口琴用布裹着别在腰间,"侦察班说卡车队半小时后到。"他的呼吸在面罩上结了层白霜,"老张带爆破组在东头埋了竹签阵,我让三排把冻土翻松了半尺——美式卡车底盘高,陷进去准砸底盘。"

李云龙摸出怀表,表盘裂纹里的冰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三点十七分的指针像根刺扎进眼睛,他想起小柱子最后一次给他看怀表时的模样:少年的脸冻得发紫,手指却暖得烫人,"军长,等打完仗,我给您种枣树,比咱老家院儿里那棵还大。"后来小柱子在冰湖阻击战中扑过来替他挡弹片,鲜血溅在怀表玻璃上,把"3:17"染成了暗红。

"柱子,"他压低声音,"把你那口琴给我。"

王铁柱愣了愣,从怀里掏出口琴。琴身的铜片有些氧化,吹孔边缘还留着小柱子用红漆描的花纹——那是去年元旦,小柱子蹲在掩体后,用冻僵的手指蘸着炮油画的。"军长,这琴...是俺奶给的。"他喉结动了动,"您不是说,等打完仗要听《沂蒙山小调》?"

李云龙没接,反而把自己的搪瓷缸塞过去。缸壁上"必胜"二字被磨得发亮,缸底沉着半块没化完的枣泥,是刘班长咳血时溅上去的。"拿着,"他说,"等打完这仗,你替我吹给咱娘听。"

远处传来轮胎碾过雪地的闷响,像闷在棉被里的牛哞。李云龙数着秒,心跳声盖过了风雪。十二辆十轮卡车终于出现在林梢,车灯像两串惨白的灯笼,把雪地照得如同白昼。第一辆卡车的挡风玻璃上贴着张照片——金发女人抱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背景是纽约港的自由女神像。

"点火!"李云龙扣动扳机,子弹擦着卡车油箱飞过,在金属表面犁出细痕。王铁柱的汤姆逊冲锋枪喷出火舌,子弹在车胎上凿出蜂窝状的洞,橡胶碎屑混着雪沫溅起来,在灯光里划出银亮的弧线。

"竹签阵!"老张的吼声混着爆炸声炸响。第一辆卡车碾上竹签的瞬间,轮胎发出"嗤啦"的撕裂声,木刺扎进橡胶的声响连成一片。卡车猛地打滑,车头撞向路边的雪堆,后斗里的木箱"哗啦啦"往下掉——印着"美式罐头"的纸箱裂开,露出成箱的压缩饼干、巧克力,甚至还有几箱带铁盒包装的咖啡。

"二排跟我冲!"李云龙踹开身边冻硬的雪块,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跃出树林。雪地反射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他看见美军士兵从车厢里探出身子,端着卡宾枪的手还挂着摇篮曲的节拍——显然没料到会被伏击。

"缴枪不杀!"王铁柱的冲锋枪扫倒两个敌兵,转身拽住李云龙的胳膊:"军长,看!"卡车驾驶室里,一个少校正攥着枪托砸车窗,脸上沾着血。李云龙认出那是美军第7师的后勤官,三天前在新兴里见过——当时他站在焚尸炉前,军靴上沾着没擦净的血。

"抓住他!"李云龙吼了一声,子弹擦着少校的耳朵飞过。少校突然举起双手,枪"当啷"掉在雪地上。他的目光扫过李云龙胸前的勋章,又落在那支刻着"必胜"的搪瓷缸上,喉结动了动:"ese... soldier..."

"捆起来!"刘班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的脸色比雪还白,军装前襟的血渍在灯光下泛着暗紫——刚才冲过来时,他被弹片划开了肚子,肠子都露在外面。卫生员小孙正手忙脚乱给他包扎,针脚歪歪扭扭,像小柱子补的棉絮。

"军长..."刘班长抓住李云龙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俺想...想回家。"他的手指向北方,"俺娘在村口等,屋檐下挂着晒枣干的竹匾..."

李云龙的喉咙发紧。他想起出发前刘班长蹲在灶前啃冻土豆,说等打完仗要回家娶媳妇,说媳妇的脸比枣花还红。此刻刘班长的手在抖,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雪地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

"卫生员!"他扯开嗓子喊,"止血钳!"小孙手忙脚乱递来器械,李云龙接过镊子,手指却抖得夹不住。他想起小柱子最后一次给他缝补大衣,针脚歪得像蚯蚓,他却笑着说"这是咱八纵的标志"。后来小柱子的血渗进棉絮,把那团补丁染成了暗红,倒真成了最鲜艳的旗。

"军长,卡车后斗有炸药!"王铁柱突然大喊。李云龙抬头,看见几个美军正往卡车底下塞炸药包——显然是想同归于尽。他抄起步枪,瞄准带头的那个敌兵,子弹穿透对方的眉心。敌兵的身体晃了晃,倒在炸药包上,手还搭在导火索上。

"卧倒!"李云龙扑向最近的战士,后背重重撞在雪地上。爆炸的气浪掀翻半辆卡车,铁皮碎片像钢刀似的飞起来,擦着他的头皮掠过。硝烟散去,他看见王铁柱正拖着受伤的三排长往树林里跑,口琴从他怀里掉出来,在雪地上滚了两圈,停在李云龙脚边。

琴身上沾着血,是三排长的。李云龙弯腰捡起,吹孔边缘的红漆被蹭掉了,露出底下小柱子用指甲刻的字:"等胜利了,给俺娘吹。"他突然想起昨夜宿营时,小柱子凑在他耳边说:"军长,等打完仗,我要在枣树下给俺奶吹《沂蒙山小调》,她耳背,得凑近了吹。"

"军长!"王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三排长...没了。"李云龙走过去,看见三排长趴在雪地里,后背的棉袄被弹片撕开,露出里面补丁摞补丁的灰布——那是他妻子临行前连夜缝的,针脚比小柱子的还密。三排长的手还攥着半块烤红薯,是朝鲜老乡硬塞给他的,此刻在雪地里凉了,表皮裂开,露出金灿灿的糖心。

李云龙蹲下来,把搪瓷缸递到三排长嘴边。缸底的枣泥还温着,混着小柱子咳的血,散发出甜中带腥的香气。三排长的手指动了动,沾着血的手指点在缸壁上,沿着"必胜"二字的刻痕慢慢描。

"走,"李云龙抹了把脸上的雪,"去看看物资。"月光下,卡车后斗的物资堆成了小山:成箱的罐头、成捆的毛毯、甚至还有几箱没拆封的信纸——都是美国大兵寄回家的家书。李云龙捡起一封,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个黑人士兵写的:"妈妈,我在这儿很好,每天都有热汤喝。等我回来,给您种十亩枣树。"

他突然想起母亲的家书,信纸边缘还沾着小柱子的血。此刻,两封信在风雪中轻轻飘动,像两只交叠的蝴蝶。

"军长!"王铁柱指着远处,"看!"雪雾中露出几点火光,是后续部队赶到了。楚副军长的军大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手里举着望远镜,朝这边挥手:"云龙!彭总说,新溪的辎重队被截,新兴里的敌军成了瓮中之鳖!"

李云龙抬头望向天空,月亮不知何时钻进了云层,雪地里的灯光却更亮了。他摸出怀表,表盘玻璃上的裂纹里嵌着冰晶,指针仍在三点十七分的位置。但这一次,他不再觉得刺痛——因为那些倒下的战友,那些未寄出的家书,那些冻硬的玉米饼和烤红薯,都化作了这雪地里的星光,照亮了通往胜利的路。

"收拢物资!"他扯开嗓子喊,"把伤员都抬到阿玛尼大娘的屋里!"转身时,他看见王铁柱正用口琴吹《沂蒙山小调》,走调的旋律里,有几个战士跟着哼唱,声音沙哑却坚定。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盐,却再也冻不穿他们的心脏。

雪还在下,但李云龙知道,春天就要来了。到那时,新溪的山坡上会开满野花,冰湖会融化成碧波,而他们种下的枣树,会在春风里抽出第一茬嫩芽。小柱子、三排长、刘班长...所有牺牲的战友,都会在枣花香里,看见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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