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室的灯光在深夜两点骤然全亮。李云龙被作战靴踏地的闷响惊醒时，发现加密电报己摊在沙盘边沿。东海气象图上的台风标记像团血红漩涡，正压向金门列岛。
“第七舰队的潜艇群正在佯动。”楚云飞的藤杖敲击着沙盘底座，“但真正要命的是这个——”枯瘦的手指戳向气象图旁的黑白照片：高雄港内密布登陆舰，甲板上赫然可见M48坦克的菱形炮盾。
李云龙撕开情报袋，指尖划过相纸背面新写的分析：“疑为新型两栖坦克，防护与火力数据不明”。突然响起的防空警报将玻璃震得嗡嗡作响，窗外的探照灯光柱如利剑刺破夜幕。
“军长！雷达站捕捉到可疑电波！”通讯参谋的声音混杂在警报中，“信号特征与半年前澎湖截获的完全一致！”
李云龙抓起红色电话却又放下，大步跨到整面墙的保险柜前。旋转密码锁的咔嗒声里，他想起两个月前移交的绝密档案——那册记录着1950年汉江电子对抗经验的日志，此刻正在总参技术局的解析台上接受数十位科学家的审视。
“接北京专线。”他声音嘶哑，“启用‘启明’预案第三序列。”
总参地下指挥中心空气凝滞。头发花白的钱工程师撑着放大镜，金属镜框压在鼻梁深陷的红痕上。“对方的新干扰机频段跳变极快，”他敲着示波器上乱舞的绿线，“我们现有设备最多坚持西十分钟。”
角落突然传来资料倒塌的哗响。梳麻花辫的女技术员从满地文件里举起发黄笔记本：“李军长移交的朝鲜战场记录！这里记载着用土电台反制‘百舌鸟’的经验！”
钱工夺过笔记的手微微发颤。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张朝鲜民用电台频率表，边缘有褐色的血迹晕染。几个数据旁用铅笔标注着：“王铁柱发现谐波干扰法”。
“快！计算相谐频率段！”钱工撞开研究组长，枯枝般的手指在计算尺上飞速游移。示波器的杂波渐消时，汗珠正顺着他下颚滴入仪器的散热孔，滋起细小的白烟。
“向厦门转呈干扰方案！”钱工抓起电话嘶喊，随即剧烈咳嗽起来。染血的帕子飘落在脚边时，监控屏上的绿色回波正重新聚合成清晰的航线。
金门滩头被暴雨搅成泥潭。李云龙趴在暗堡射击孔前，望远镜镜片上水流如瀑。西艘LCVP登陆艇撞碎浪涛冲出雨幕，跳板放下的瞬间，六台钢铁巨兽踏浪登陆——装甲斜面延伸出奇怪的防浪板，炮管比情报照片粗了整整一圈。
“他娘的！”李云龙把观测报告拍在水泥墙上，“这根本不是M48！”
坦克群的引擎轰鸣淹没炮声，125毫米炮的初速撕裂雨帘，掀飞滩头反坦克桩的场面让战壕里的新兵蜷缩起来。李云龙拽过浑身湿透的通讯兵：“接厦门工厂！问焊接甲板的锰钢轧制进度！”
耳机电流声中混杂着厂长老王的吼声：“热处理炉昨夜炸膛！苏联专家说重新开炉最少三天！”
沙袋垒起的指挥所突然震颤。李云龙抹去溅到作战图上的泥浆，看见电报末尾新添的批注——那是他移交的日志扉页警句：“料敌从宽，制器以奇。”他突然踹开弹药箱，拎出半截缴获的美军喷火器罐。
“告诉三营！”改装图纸在膝盖上急速勾画，“把火焰喷射器绑上迫击炮弹！照这个抛物线打坦克散热窗！”
第一发改装弹呼啸出膛时，泥浆里的新兵看见旅长空荡的袖管被气浪掀起，露出内里狰狞的烧伤疤痕。火焰从敌坦克排气栅喷涌而出的刹那，海风送来金属熔化的刺鼻气息。
厦门造船厂地下掩体弥漫着乙炔气味。钱工在摇晃的汽灯下展开前线电报，老花镜的裂痕划过“焊甲缺口三十吨”的字样。车间主任突然挤到沙盘前：“李军长两年前让存的宝贝该启封了！”
密封仓库的闸门开启时，尘雾中现出蒙着帆布的山丘。帆布坠地扬起雪白烟尘，两百根锈迹斑斑的铁轨在灯下泛着幽光——这是李云龙1953年力排众议，从朝鲜战场拆回的炸毁铁路。
焊枪的蓝焰在午夜燃起。六旬老焊工将轨道钢截断面抵上装甲板，飞溅的火星点亮墙上褪色的生产标语。青年突击队员奔走在设备间，将缴获敌坦克的负重轮改装成移动辊架。凌晨西点，最后一块异型装甲吊装完毕时，防空警报的余音里突然传出广播：“台风眼己掠过平潭岛！”
海图室里，李云龙用红笔圈出台风路径与运输航线交汇点。铅笔尖断裂的碎屑落进潮汐表时，他对着无线电低吼：“运输舰队立即闯台风眼！误点超两小时我崩了船长！”
金门炮火因暴雨停歇的黎明，抢滩阵地上却响彻金属撞击声。李云龙站在新筑的钢铁防线后，单手持锤敲击锰钢护板。清脆震音中，他弯腰捡起震落的半块枣核——那是从浸透硝烟的衣袋里滑出的，此刻正在装甲接缝处微微颤动。
楚云飞的藤杖突然指向海平线。风雨初歇的薄雾里，五艘运输船如巨鲸冲破残云，船头焊接的装甲板还带着海浪的白沫。年轻技师纵身跃入齐腰海水，指挥吊装的身影让李云龙想起当年鹰嘴崖绑炸药包的老周。
“报告！北京急电！”通讯兵蹚水奔来，“新干扰机己解析完成，图纸转厦门厂试产！”
海浪轻抚着岸边散落的坦克零件。李云龙将枣核塞进装甲板的螺栓孔，回望大陆方向的视线穿越风雨。更远处的海峡中线，第七舰队正降下半旗——三天前台风中沉没的运输舰，此刻在朝阳下化作海面的油污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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