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景像被拉长的画卷,一点点从王小虎眼前掠过。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前,像一头庞然巨兽,载着他驶向未知的生活。
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
列车启动时的震动让他心跳加快,像是从未体验过的剧烈摇晃。他的手紧紧攥着座位扶手,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那根晃动的行李架支柱,仿佛这样能让自己镇定些。
隔壁坐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油腻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脸颊挂着汗珠。他正呼呼大睡,嘴里发出低沉的鼾声,脚上那双半脱的皮鞋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小虎微微侧了侧身,把鼻子别到靠窗的位置。
他努力往外看,视线中是大片稻田与低矮的瓦房,像是家乡的倒影,却又有着说不清的陌生感。
火车越开越快,村庄、田地、小河……一切熟悉的东西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那一刻,小虎突然生出一种惶恐——自己是不是走得太急了?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除了力气,几乎没有任何能在城市立足的本事。
这份忐忑,在火车的轰鸣中越来越清晰。
车厢里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声,男人粗犷的吼声,女人焦急地找行李的呼唤,还有时不时经过的列车员喊:“花生瓜子矿泉水、香烟饮料方便面——”
小虎看着一排排陌生的人,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扔进人堆里的石头,不合群,不知道归处。
他把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生怕被人顺手牵走。他听说火车上有贼,也听说有拐孩子的。他己经十西岁了,不怕这些,可心里还是戒备着。他不信任任何人。
一个穿着蓝格子衬衫的小伙子坐在他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小虎下意识地把包往里缩了缩,对方却笑着问:“第一次出门?”
小虎点点头,不语。
“去哪儿啊?”
“打工。”他吐出两个字。
小伙子“哦”了一声,靠回座位,不再追问。小虎心里却更不安了——他害怕暴露太多,怕被人算计,也怕看起来太嫩惹来欺负。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懂事”“老练”,可无论怎么伪装,脸上的稚气却骗不了人。
过了一会儿,列车广播响起,报出下一个停靠站的名字。他听不太懂,只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站。小虎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车票,又看了一眼,怕坐错。
“是到南站的吧?”他轻声问了一句,那位蓝衬衫小伙看了票,点头说:“是,没错,还得两个多小时。”
小虎小声道谢,又赶紧收回车票,塞进口袋。
这两个多小时,是他有记忆以来最长的旅途。
没有手机,也不看书,他只能坐着,看窗外,看人,看自己不知通向哪里的命运。
想到母亲,他突然眼眶一热。
她站在屋门口没追出来,但他知道,她肯定在心里送了自己一程。母亲从来不说“我舍不得你”,只会默默地在包里塞几包盐、几个鸡蛋、几条毛巾。她说:“出门在外,别太倔,吃点亏没啥。”
吃亏?他小时候没少吃。他早习惯了吃亏,也不怕再吃。只是这次,他要靠自己——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他不甘心就困在村庄里一辈子。
火车开始减速,广播再次响起,小虎下意识地站起身,把包背好,准备下车。
“小兄弟,还没到南站呢,这是中转。”蓝衬衫提醒了一句。
“哦,谢谢。”他不好意思地坐下,手心里全是汗。
车厢越开越冷,他从包里拿出母亲缝的小棉背心披上。布料己经起球了,却有一种让他心安的味道。他靠着窗子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一会儿。
可脑子里像有个小人,不停地往他耳朵里说:“你接下来要住哪?去哪儿找活?没人带你,真能干得下来吗?”
王小虎没回答那个声音。
他只是咬紧牙关,继续看着远方,那是他从未抵达的世界,也是他必须抵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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