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夜晚,又潮又冷。王小虎抱着那只旧饭盒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己经蒙蒙亮。枕边还残留着啤酒的味道,他有些头痛,但心情仍旧轻盈。那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个能挣钱的男人了”,哪怕只挣了一千五。
早饭是玉米糊和两个咸菜疙瘩。他吃得很慢,时不时低头看裤兜,生怕昨晚包好的那点钱不见了。兜里热热的,不知道是钱的温度,还是他自己心跳的余温。
吃完饭,队长来喊活儿,说今天是周五,要赶着把东墙的砖砌完。王小虎和阿强分到了运砖的活,一趟趟从地面搬到三楼,爬脚手架,一天干下来,腿都像灌了铅。
午饭时,有个新来的临工不小心绊了一下,整整一筐砖摔碎了。工头当场破口大骂,把人轰走,还说:“一天几十块,还想摸鱼?滚!”
王小虎听着,脸色变了。他想起那一千五百块,是自己一砖一砖扛出来的。那时他第一次明白,挣钱不是光靠体力,更靠着“忍”——忍冷,忍累,忍气。
下午干活时,阳光出来了,风吹过来,晒在脊背上有点舒服。他看着工地上那些熟悉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也算是“老工人”了。一个新来的问他:“哥,这脚手架怎么爬不晃?”他脱口而出:“别怕,手要抓稳,腿别软。”那一瞬,他忽然有点得意。
可回到板房,听着阿强兴奋地讲着工头给他涨了五块钱一天的工价,王小虎的心又有点不是滋味。
他也想说点什么,比如“我工资也不低”之类的,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他的工价依旧是60块,工头说太年轻,不能调。
“等你干满三个月,看看表现再说。”
这是上次工头的原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晚上,工友们在板房里赌纸牌,围成一圈笑闹着。王小虎没去凑热闹,他拿着那八张准备寄回家的钱,去了镇上的邮局。那是他第一次走进真正的邮局,一排排柜台、一张张表格、一个个等候的脸,他站在队尾,不知道该怎么办。
“寄钱?”柜台里的女人问他。
他点头。
“收件人?”
“王桂芝。”他说。
“关系?”
“我妈。”
“地址呢?”
他低头从裤兜掏出皱皱巴巴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村名和母亲的名字,字迹不太工整。
“这地址不够详细。”女人说。
他愣住了,脸刷一下红了,“我们村不收快递,就这一条路。”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公章盖上,“行了,我帮你备注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汇款单收好,走出邮局时,天色己经全黑了。
街上霓虹灯亮起来,五光十色,人声鼎沸。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之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他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手插在口袋里,指尖还摸得见汇款单的一角。那一瞬,他心里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他不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但这座城市却在悄悄改变他。
回到板房,阿强己经睡了,工友们还在打牌,没人注意他。他坐在床边,望着板房铁皮屋顶上的反光,心里五味杂陈。
挣到了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当发现自己依然是最底层那个被吩咐、被决定命运的小角色时,那种微妙的自尊,又像刚燃起的火苗,被冷风一吹,就只剩下一缕青烟。
但他没有哭,也没有发火。他拿出工友送他的日历本,在最后一页写下几个字:
“第一份工资。1500。寄回家800。剩下的,留着换鞋,买生活用品。”
他看了看自己的鞋,开了胶、破了边。想着过几天发工资后,给自己买一双新的帆布鞋,像样的,结实的,能扛风雨的。
窗外风大了,吹得塑料窗布哗哗响。他侧身躺下,把那半截日历纸折好,塞进枕头下面。
他觉得自己己经不是来时的那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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