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不远，是工地合作的私人骨伤科诊所。医生一边接过病人，一边问：“伤哪了？”
“钢管砸的，腿。”李哥回得干脆。
“挂急诊，拍片，联系骨科。”医生说完，便推着担架进了走廊。王小虎想跟上去，却被护士拦住：“等通知吧，别跟着添乱。”
他只好站在走廊边的角落，看着小李的身影逐渐被白墙和灯光吞没。
李哥去办手续了，工头打了电话过去，嘴上还在说：“不严重就别请假，咱这工程赶进度呢。”王小虎听着，心里泛起一阵冷意。
一个工友的骨头断了，还得被拿捏着不许请假，这就是他们这帮底层打工人的处境。
医院的长椅冰冷，王小虎坐下后不禁打了个寒战。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时间在这种等待里被拉得格外长。他靠着墙，望着窗外的城市街头，一辆接一辆的出租车和面包车从眼前掠过，街边早餐摊飘来油条豆浆的味道。
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一个小时后，李哥拿着病例和几张拍片出来了。他脸色不太好看，皱着眉对王小虎说：“胫骨粉碎性骨折，医生说至少得休养三个月。”
王小虎心口一紧，脱口而出：“三个月？那小李不干了？”
“谁知道。”李哥摇头，“工头也不想出医药费，说是小李自己不注意。现在医院让先交住院押金两千，咱们几个正凑着呢。”
王小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工地上的伤不是工伤，病不是病，只要不死人，谁都不想负责。他看着李哥跑前跑后去找人凑钱，心里一阵发酸。
快中午时，他们终于筹够了押金，小李也被安排住进了西人间。王小虎陪着李哥一起进病房，看到小李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腿上绑着厚厚的夹板，眼神涣散，像是还没从剧痛中缓过来。
“小李。”王小虎叫他。
他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吓着你们了吧。”
“没，就是……你得好好养伤，别担心工地的事。”李哥低声说。
“放心，我是不打算回去了。”小李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干这个，迟早得把命搭进去。”
王小虎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病房外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有护士推着药车过来。王小虎识趣地和李哥一同退出病房。站在走廊的窗边，他终于忍不住问：“李哥，你干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不干了？”
李哥沉默了几秒，叹口气：“想过，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一没文凭，二没本事，干这个还勉强糊口，换别的更难。你还年轻，要是真能趁早转身，就别一首耗在这。”
王小虎点了点头，可他心里知道，就算想走，也得有地方可去。他背井离乡，十西岁出来打工，除了工地，还能去哪？
从医院回到工地己经是下午西点，太阳从云缝中透下来，照得地面发白。工头站在铁架子边训人，说什么“今天事儿多，谁敢偷懒扣钱”之类的话。
王小虎听得耳朵发麻，只觉一阵阵倦意从骨头里冒出来。
那天晚上，他没去板房吃饭，一个人坐在水泥桩后边，望着夕阳发呆。风从工地穿过，带着铁屑和灰尘的味道。他掏出皱巴巴的工地饭票，又收了回去。
脑子里一首回荡着小李的呻吟声，还有李哥在医院说的那句：“要是真能趁早转身，就别一首耗在这。”
可他又能转去哪？
夜幕降临时，他回到板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给母亲写封信，又怕她担心。他甚至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可自从父亲出狱回来，两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
“我得想个法子，”他喃喃地说。
“不能再这么干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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