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一群人慌乱的景象一下懵了神。
旁边一妇女跪在地上疯狂地磕着头哭喊：“军啊！军啊！醒醒啊！水神龙王收我吧！求求你！不要带走我儿子！啊啊啊啊！”
她旁边的男人也一同跪着，嚎啕大哭。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人群里我看到哥哥，拉住他问：“怎么回事？”
“溺水了！先前下雨，他来帮我们挖渠，通向河里的那条道堵住了，他一个人去挖，结果雨下得太大了涨水了，他被冲进河里。河水太急，我们没来得及救他，他就被冲走了。后来他在下一段河道那被河边树枝勾住，我们发现了才把他拉上来的。”哥哥紧张地说。
我急忙大叫让那人把梁文军平放在地上。
我钻到他面前跪在他身旁，托着他下巴仰头抬颏，打开他气道，我深吸一口气对他嘴吹气，进行人工呼吸。这一举动惊到周围人，响起一片嘘声。
哥哥瞪大了眼睛，嘴也张得老大，问：“你在干什么？！”
朝他嘴吹5次气后，又按压他胸的位置，给他做心脏复苏。1、2、3、4、5、6、7……我心里默念计数，以很高的频率不停地按压着他的胸，按压大约30下后我又给他做两次人工呼吸，如此循环。
妇女伸出双手扯我胳膊，想把我拉走，“你这要死的！你做什么！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她哭得没了力气，拽不动我。男人见状也爬过来扯我。
围观的人不理解我在做什么。七嘴八舌，叽里呱啦，指指点点。我没理他们，只专心按压。
我着急地吩咐哥哥：“我在救人。哥帮我拦住他们别靠近我。”
哥哥点头应下，张开双臂死命抵住围观的人不让他们挤上来。萍萍也跑来这里，从一旁拿起竹竿推着人群往后退。
十几二十分钟过去了梁文军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按得双手发酸，脸上水珠都分不清是汗还是雨了。
良久，有水从梁文军嘴里呕出来，随后他的右手抽搐一下，双腿也在试图蹬地。他缓缓睁开双眼。我一喜，梁文军救起来了。
这下梁文军父母停止骂我了，扑到梁文军面前，喜极而泣：“军啊！军啊！活过来了！菩萨保佑！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不绝于耳，我看情况不妙，偷偷后退进人群中，趁人不注意一溜烟逃回了家。
不用说，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当众做出这种“荒唐事”，肯定传到了阿妈和爹的耳朵里。他俩一脸担忧，特别是阿妈，拽着我悄悄问：“儿子你脑子真没问题吧……”说着用手指指了指脑袋。又对哥说：“你要不早点带他去城里医院看看吧。”
我辩解道：“阿妈，爹，哥，你们放心，我脑子没坏，我真的是在救人。我给梁文军做的是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他心脏骤停，我首先需要给他供氧，所以只能通过人工呼吸。然后给他做胸外按压是需要给他维持血液循环，给他的脑子和心脏提供氧……”我一顿解释，也不知道他们听懂多少。
他们一脸茫然，但听我说得有条有理，也似懂非懂点点头。
哥哥拍拍我肩膀：“好弟弟，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亲眼看见你救活了你同学，我相信你！”
学校里更是不能消停。一到下课教室外面来了好多围观我的同学，包围我的教室水泄不通，朝我议论纷纷。
“就是他。”
“他嘴对嘴亲了那个落水的男的。”
“啊？好恶心啊他居然跟男的亲嘴。”
“那男的好像死了吧。没看见他啊。”
“他亲死人？！”
“没死！被他亲醒了!”
“人家当然不敢来学校啦。”
“这个男的还敢来上学，哈哈哈哈。”
……
喏，谣言就是这么传开的。还亲醒，以为是童话睡美人呢？
萍萍听见外面同学的话生气地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快滚开！你们知道什么！就乱说！再来我们班我就告诉老师了！”嘭一声萍萍用力摔门，震得教室都颤抖，吓得门外的同学都驱散开来。
她回座位时经过我，用心疼又可怜的眼神看向我，没有过来跟我说话。我朝她苦笑一下，表示回应。
我心里是理解这些村民的，他们并不知道正确的溺水急救步骤，我做出那样的举动，他们误会我也正常。我不可能放着一个本可以活下来的人的性命不管，更何况他还是我爸爸以前的玩伴。不救人我良心过不去，也愧对爸爸。但是遭人非议的滋味也极其不好受。无论哪个时代，谣言都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李超洋嘲笑道：“成天正事不做，烂事倒是一大堆。你学习不好都己经不受老师待见了，还搞这一出，你真是个‘明星’。”
本来就郁闷了，这话听得我更加火大，我抓起李超洋衣领狠狠说：“你不懂就给我闭上你的臭嘴。是我当你们这群愚昧无知的落后乡巴佬不了解科学的救人方法，我才不跟你们计较的，别用你那点浅薄的三观评价我！给我记住，我是救了人，你什么也没做，这件事上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说话！再多嘴一句我就让你上不了学！”
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认真。被我一说，李超洋呆住，只“哼”一声，挣开我的手，讪讪地拿起书本起来心不在焉地翻着。
我往后看梁文军的座位，己经空着好几天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完全恢复，以后还来不来学校。我竟心生一丝愧疚。
这天周末，哥让我扛着锄头去他们跟着他们生产队一起挖水渠和公井，说是马上可以完工了，就剩最后一点收尾工作。我欣然答应。
挖土、夯实、砌石头，这些体力活每一项都挺累的。我从没做过这些活，才挥一会锄头我就感觉腰疼胳膊酸了。太阳烤得我缺水发昏。我看周围男人们都脱光上衣，黝黑油亮的上半身，顶着毒辣的太阳不知疲倦的在工作，我咬咬牙想着我也不能示弱。但我实在高估爸爸这副身体的体力，都没到中午休息，我己经累的两眼发昏，也饿到胃酸。我坐在草棚下举起葫芦水囊狂灌水，凉水下肚，解了渴，似乎也没那么饿了。
哥坐到我旁边，用毛巾擦擦头上的汗，接过我的葫芦抿下两口水，说：“看，真的修得差不多好了。”
“嗯，纯人工修建真的好辛苦。”
“你同学，梁文军，他时常来帮忙。”
“嗯？”
“他很卖力很认真的，有他帮忙我们才会快一些修完。”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挺久之前了，上面刚决定要修公井，他就自己主动来了。”
晚上吃饭，我嘴塞满红薯菜干嚼着，脑子里还想着梁文军的事。梁文军她妈拉着他还有他爹就上我家门来了，手里提着一筐鸡蛋。
见到我这三人就扑通跪在地上，把一篮鸡蛋往前一推，说：“救命恩人啊！你是我们家军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我全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大跳。我赶忙把他们仨拉起来。
梁文军妈硬要把鸡蛋塞给我阿妈，我阿妈不好意思收：“这，你们家娃身体都还没完全好吧，你还是拿回去给他补补吧……”但她眼神从没从鸡蛋那离开过，充满对鸡蛋的不舍。是的，我家太穷了，鸡蛋都是奢侈品了，这么一筐鸡蛋，我家都能过年了。
这点小心思被梁文军妈一眼看穿，她首接又跪下，说：“不收鸡蛋就不起来了！”
我阿妈被迫收下鸡蛋，乐滋滋的。
梁文军低头看地，不敢首视我，支支吾吾：“海林……谢谢你救我……”
“嗯。”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海林，我害你挨打，你还救我的命，海林，我真的……我不知道怎么，怎么报答你……”
“兄弟之间谢什么，我救你应该的。我之前误会你了，我不知道你翘课是帮生产队干活，我以为你逃课去玩。”我开口道。
他愕然抬头，“啊？兄弟之间……你原谅我了吗？”
“嗯。我哥说，那边工程也快结束了， 你不用再逃课去帮忙了。”
“我反正在教室上课也听不懂，都是浪费时间，所以想着出去做活也好。”
“马上就期末考了，你还是回去上课吧。跟萍萍他们一起读书，别再逃课了。信我，读书改变命运。”
他半信半疑，但也答应下来。
“对了，海林，我隐隐约约听说，是你亲我嘴救我的。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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