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地狱……
靳天风抱着怀中冰冷的身躯，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这两个字。
恨他入骨……
姬瑶月最后那凄凉绝望的笑，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的字句，像是一根根淬毒的冰针，扎进他的心脏，然后碎裂开来，让那股寒意，浸透西肢百骸。
可那卷宗上的字，却又如烙铁，滚烫地灼烧着他的神魂。
保护？
背叛？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恨与爱，真与假，在这极致的矛盾中，仿佛都失去了意义。他低头，看着姬瑶月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那紧蹙的眉头，即便在昏迷中，似乎也承受着无边的痛苦。
是了，痛苦。
无论真相为何，她此刻的痛苦，是真实的。
那枚本属于他的道骨，正在她的魔躯之中，如一轮骄阳，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她的经脉与神魂。道与魔，水火不容。这种折磨，比千刀万剐更甚。
靳天风的眼神，从血红的疯狂，渐渐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不再去想那些无解的答案。
言语，是最无力的东西。他问不出真相，她也说不出口。
那么……就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探寻，来证明。
他抱着姬瑶月，缓步走回那间囚禁她的石室，将她轻轻放在冰冷的石床上。他没有解开她身上的禁制，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俯瞰着她。
良久，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却精纯至极的灵力，轻轻点在了姬瑶月的眉心。
“唔……”
剧痛与一股暖流同时涌入识海，姬瑶月闷哼一声，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靳天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她猛地缩了一下，眼中充满了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
靳天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一种审视物品般的目光，打量着她，淡淡开口：“道骨与你的魔功，冲突得厉害。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月，你就会神魂崩解，爆体而亡。”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姬瑶月心中一颤，旋即冷笑起来：“那不是正好？我死了，便遂了你的愿。你又何必在此假惺惺？”
“你的命是我的。”靳天风的指尖，从她的眉心缓缓滑下，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的脖颈上，那里的肌肤冰冷而细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那冰冷的触感，让姬瑶月浑身僵硬。
她不明白。
这个男人，明明恨她入骨，却又一次次地救她。明明将她囚禁，却又说出这种霸道到不讲道理的话。他到底想怎样？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她咬着牙，偏过头去，试图躲开他的手指。
“这不是怜悯。”靳天风的手指微微用力，强迫她转回头，正视着自己的眼睛，“我只是……在取回属于我的东西之前，需要保证这件‘容器’完好无损。”
容器……
这两个字，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伤人。
姬瑶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笑了，笑得比之前更加凄凉：“原来如此……靳天风，你还是这么自私，这么……令人恶心！”
“随你怎么说。”靳天风对此不以为意，他收回手，盘膝坐在了床边，“凝神静气，我教你一套法门，可以调和道骨与魔功的冲突。”
姬瑶月愣住了。
调和道骨与魔功？
这怎么可能！自古正邪不两立，道魔不共存，这是修真界的铁律！他疯了吗？
“我凭什么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用什么诡异的功法，来折磨我，控制我！”她立刻拒绝。
“你没有选择。”靳天风缓缓闭上了眼睛，“要么，现在就死在我手里。要么，就按我说的做。你自己选。”
“……”
姬瑶月死死地盯着他。
那张曾让她魂牵梦绕的脸，此刻却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以他如今的性情，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强烈的求生欲与那份不甘，让她最终选择了妥协。
死，太容易了。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还有魔门的重担，还有……那份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愧疚。
“好……我学。”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放开心神，不要抵抗我的神念探查。”靳天风的声音传来。
姬瑶月心中一凛，放开心神，就等于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他面前，任由他宰割。但事到如今，她别无他法。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放弃了所有抵抗。
一股磅礴如渊的神念，瞬间涌入了她的识海。
那神念，虽然在力量层次上远不如她，但其质地之凝练，神魂之强大，却让她感到一阵心悸。这……根本不像是一个筑基修士该有的神魂！
“静心，感受你体内的两股力量。”靳天fenG的声音，首接在她的识海中响起，“那枚道骨，至阳至刚，如日中天。你的魔功，至阴至柔，如渊底寒冰。”
姬瑶月依言而行，立刻感受到了那冰火两重天的恐怖煎熬。道骨散发的金色神曦，如万千钢针，刺穿着她的魔元。而她的魔元，则化作阴寒的毒雾，疯狂地侵蚀着道骨的光辉。
“寻常之法，非抑阳，便是扶阴，终究是此消彼长，无法根除。”靳天风的声音继续响起，“但天地之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相济，方为大道。道与魔……又何尝不是一种阴阳？”
轰！
这番言论，如同惊雷，在姬瑶月心中炸响。
道魔，亦是阴阳？
这是何等离经叛道的想法！简首是闻所未闻！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她忍不住在心中呐喊。
“闭嘴，听好！”靳天风冷喝一声，“现在，将你的魔元，分出一缕，放弃对它的控制，任由它去靠近道骨。”
“什么？！”姬瑶月大惊失色，“那会瞬间被道骨的神曦净化蒸发！”
“那就再分出一缕！”靳天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要你做的，不是去对抗，不是去融合，而是……献祭！”
“以你至阴的魔元，去‘饲养’那至阳的道骨。让它在你体内，不再是外物，而是……你的一部分！”
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太过疯狂！
但不知为何，在靳天风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引导下，姬瑶月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精纯的魔元，如同一条黑色的小蛇，缓缓地，颤抖地，靠近那轮金色的“太阳”。
嗤——
没有想象中的剧烈冲突。那缕魔元在接触到金色神曦的瞬间，便如冰雪消融，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而那道骨，似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鸣，光芒似乎……柔和了一丝？
有用！
姬瑶月心中一震。
“继续。”
靳天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缕，两缕，百缕，千缕……
姬瑶月忍受着魔元被不断蒸发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力量“喂”给道骨。这个过程，无异于自残。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道骨对她的排斥，正在以一个极其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减弱。
而那枚道骨，也不再仅仅是灼烧，开始反馈出一丝丝至纯至阳的道韵，融入她的西肢百骸。
“现在，逆转魔功，以道骨为核心，重塑你经脉中的周天循环！”靳天风下达了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指令。
“你疯了！那样我会走火入魔的！”姬瑶月惊骇欲绝。
“有我在，你死不了。”靳天风的声音，带着一股绝对的自信与霸道，“记住，漩涡的中心，最为平静。道骨是阳，魔元是阴，让它们……旋转起来！”
“以道为轴，以魔为轮！道魔同流，混沌归一！给我转！”
随着他一声爆喝，一股强大的神念之力，粗暴地介入了姬瑶月的体内，强行牵引着她的魔元，围绕着那枚道骨，开始疯狂旋转！
“啊——！”
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了姬瑶月，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撕碎。金色的道韵与黑色的魔气，在她体内化作一个恐怖的磨盘，互相碾压，互相吞噬！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崩溃的边缘，奇迹发生了。
那金与黑，在极致的旋转与碰撞中，没有湮灭，反而开始了一丝一缕的融合！一缕缕灰色的，带着混沌气息的崭新能量，从那道魔磨盘的中心，诞生了！
这股能量，既有道之浩然，又有魔之霸道！甫一出现，便瞬间流遍她的全身！
所过之处，经脉被拓宽，骨骼被强化，连神魂都得到了一种诡异的滋养！
她体内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之感！
返虚后期……圆满！
只差一步，便可触碰到那合道之境的门槛！
姬瑶月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不敢置信。
她……成功了？
她真的做到了这前无古人，匪夷所思的“道魔同流”！
然而，她还来不及细细体味这份力量，便骇然发现，她与靳天风眉心之间，那道无形的魔契，此刻正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她体内那股新生的，精纯无比的混沌之力，正通过魔契的联系，源源不断地倒灌向盘坐在她面前的靳天风！
“你……”姬瑶月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无私的帮助！
他是在用她的身体，用她的道骨与魔功，来为他自己……炼制一枚绝世丹药！
而此刻的靳天风，全身气势正在节节攀升！
那股精纯的混沌之力涌入他体内，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体内的枷锁！
筑基圆满的瓶颈，在这股更高层次的力量面前，薄如蝉翼！
轰！！！
一股强大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石室内的石桌石椅，瞬间化为齑粉！
灵气倒灌，风云汇聚！
在他的丹田气海之中，所有的灵力被高度压缩，旋转，最终……凝结成了一枚滴溜溜旋转，散发着淡淡金光的丹丸！
金丹！成了！
靳天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不再有之前的疯狂与挣扎，只剩下一片深邃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他的气息，比之前强大了何止十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威严。
他变得更强了。
也……更危险了。
他看向一脸震惊的姬瑶月，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看，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现在，你的力量……也是我的了。”
“我们之间，从此……再也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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