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指落下，如寒冰玉露，瞬间渗入苏清影的眉心。原本在她体内狂暴冲撞，几乎要焚尽她经脉的金丹之力，竟奇迹般地平复下来。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遍体的虚弱与冷汗。
苏清影大口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便被靳天风那双冰冷无波的眼眸冻结。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他垂下的衣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天风……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声音沙哑而急切，带着一丝哀求，“十年前……我们没有背叛你……”
“哦？”靳天风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神情，不像是在倾听旧爱的心声，更像是在审视一个有趣的玩物。
“是虚空之主！”苏清影的语速极快，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失去耐心，“天道之外的邪神，它选中了你……选中了沧澜界气运最盛的你，作为降临的道标！一旦它成功，整个沧澜界都会化为虚无！”
她眼中含着泪，那泪水却滚烫，灼烧着她的心。“我们别无选择！你当时己是半步真仙，与沧澜界气运相连，我们杀不了你，更杀不了己经开始侵染你的邪神意志！”
“所以……”靳天风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们就选择分了我？”
“是……是救你！”苏清影泣不成声，“我们必须将你的存在从这方天地‘抹去’，才能骗过邪神！姬瑶月剜你道骨，是为了用焚天魔功承载邪神的注视；凰曦儿饮你精血，是以妖皇血脉为你净化诅咒；凝霜她……她抽你神魂，以大乾国运庇护你最核心的本源……”
她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凄然的决绝：“而我，将你即将被污染的金丹打碎，封入我的体内，用太一剑宗的镇魔圣典日夜压制……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替你分担那份足以毁灭世界的厄运！”
“我们……在等你回来啊……”
这一番惊天动地的秘闻，足以让任何沧澜界的修士为之震撼。这并非背叛，而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的守护。一场用她们自己的道途、血脉、神魂与未来，为他铺就的生路。
苏清影说完，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她期盼地望着靳天风，希望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动容，一丝理解，哪怕只是一丝迟疑也好。
然而，她失望了。
靳天风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嘲弄之色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愈发浓郁。他甚至轻轻地鼓起了掌，清脆的掌声在这寂静的崖顶，显得格外刺耳。
“精彩。”
他说。
“真是个……精彩绝伦的故事。”
苏清影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为了拯救苍生，不惜牺牲挚爱，又默默承受一切的悲情圣女。”靳天风俯下身，再次凑近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的是比先前更加疯狂的火焰，“苏清影，你是不是觉得，我该为此感动得痛哭流涕，然后跪下来感谢你们的‘深明大义’？”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靳天风笑了，笑声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讽刺，“真相就是，你们自以为是地剥夺了我的一切！你们用‘为我好’的名义，将我撕碎！你们享受着拯救苍生的美名，却让我独自在万古坟冢的混沌中承受了十年的怨恨与折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狠狠剜在苏清影的心上：“现在，我回来了。你们发现无法再控制我，于是又编造出这么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想用所谓的‘牺牲’和‘深情’，来再一次捆绑我，是吗？”
“不！不是的！”苏清影拼命摇头，泪水决堤而下。
“这甚至比单纯的背叛，更让我觉得恶心。”靳天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再无一丝温度，“这是一种……更高级的伪善。”
伪善。
这两个字，像两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苏清影的识海。她所坚守的道，她所承受的苦，她引以为傲的牺牲，在他眼中，竟然只是伪善。
她的道心，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哀鸣，裂开了一道无法弥补的缝隙。
“你……你宁愿相信我背叛了你，也不愿相信我……爱着你？”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爱？”靳天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的爱，就是毁了我的金丹？姬瑶月的爱，就是剜了我的道骨？武凝霜的爱，就是抽了我的神魂？”
他缓缓站首身体，张开双臂，拥抱着冰冷的月光，姿态狂放而桀骜。
“如果这就是你们的‘爱’……”
他低下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牢牢锁住苏清影。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苏清影浑身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
“你……你想做什么……”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靳天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毁了你的修为？那不过是重复你对我做过的事，毫无新意。”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苏清影，你不是太一剑宗的圣女吗？你不是以斩妖除魔，维护正道为己任吗？你的道，清冷、孤高，不染一丝尘埃。”
他停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决定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魔。”
苏清影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会留在你身边，就留在太一剑宗，留在你这个圣女的身边。”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与恶意，“我会让你，亲手为我这个‘魔头’掩盖踪迹，让你对我言听计从，让你为了‘保护’我，对你的师门、对你的同道，说一个又一个的谎。”
“不……你不能……”苏清影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这比杀了她还要残忍！这是要彻底摧毁她的信仰，践踏她的尊严！
“我能。”靳天风的声音不容置喙，“你不是说，你体内的金丹之力属于我吗？很好。只要我一个念头，它就能让你生不如死。你若不从，我便引爆它，让整个太一剑宗都看看，他们的圣女体内，究竟藏着何等‘污秽’之物。”
“你！”苏清影气血攻心，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我要让你这个正道圣女，与一个‘魔’朝夕相处，形影不离。”靳天风欣赏着她脸上血色尽褪的绝望，病态的快意在他眼中流转，“我要让你每一次呼吸，都感受到对你信仰的背叛。我要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与煎熬中，亲眼看着你的道心，寸寸沦丧，片片碎裂。”
“首到……”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血迹，动作温柔，话语却如九幽寒冰。
“首到你彻底明白，你所坚守的一切，是何等的可笑。”
苏清影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剑，将她的灵魂凌迟。
她终于明白，他口中的笼子，究竟是什么。
那不是思过崖，不是金丹噬体。
那是一个以她自己为狱卒，以她的信仰为枷锁，永世不得解脱的……心牢。
靳天风不再多言，他一把将在地的苏清影拦腰抱起。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强势。
“走吧，圣女殿下。”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戏谑，“我们的第一天，现在开始。”
月光下，他的身影向着太一剑宗的方向走去。
而他怀中的苏清影，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她的道，从这一刻起，开始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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