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的繁华喧嚣,如同一张精心织就的金丝网,兜头罩下。昭阳郡主府早己被查封,朱漆大门上交叉贴着刺眼的封条,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像两道泣血的伤疤。昔日仆役如云的庭院,如今荒草丛生,蛛网横结,只余下秋风穿堂而过的呜咽,诉说着无声的凄凉。
云瑶站在府邸斜对面一条幽暗的巷弄深处,身上裹着萧烬宽大的玄色披风,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小半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她隔着街市的喧嚣,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过去所有荣华与束缚的大门。目光沉静如古井,再不见当初的清冷孤高,只剩下一种被命运反复捶打后、淬炼出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青黛……”她低声呢喃,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无意识地着无名指上那枚冰冷坚硬的暗银指环。贴身侍女青黛,那个总是怯生生、却又会在她生病时偷偷抹泪的小丫头,为了掩护她逃离追捕,穿着她的宫装引开了杀手……尸身被发现在护城河里时,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她赏赐的桂花糕。
最后一个……也离开了。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密的、绵长的钝痛,像被最细的冰针反复刺扎。这个世界,于她而言,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坟茔和淬毒的刀锋。她曾拥有的、珍视的一切——慈爱的父王、温柔的母妃、严厉却护短的皇祖母、还有那些围绕在她身边、或真心或假意的亲朋……都在这张名为权谋的巨网中,被无声无息地绞碎、吞噬,连尸骨都未曾留下。唯有掌心这枚来自异世的指环,和身边这个同样不属于此间的男人,是她仅存的、滚烫的锚点。
一只带着薄茧、温度滚烫的大手,无声地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将她和那枚指环一起紧紧包裹。力道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
云瑶没有回头,只是将身体微微向后靠去,倚在身后那堵如同山岳般坚实的胸膛上。萧烬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驱散着巷弄深处的阴寒,也熨帖着她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原。
“都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秋风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只剩下你了。”
萧烬沉默着,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他没有安慰,没有空洞的承诺。只是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兜帽下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却无比珍重的亲昵。深潭般的眼眸越过她的头顶,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角落,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杀机。
巷弄深处,空气凝滞而压抑。云瑶靠着他,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良久,她微微侧过头,脸颊几乎贴着他颈侧滚烫的肌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出了那个深藏心底、如同魔障般的问题:
“萧烬……你说过,你不属于这里。”她抬起眼,兜帽的阴影下,那双曾经盛满清冷疏离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带我走……去你的世界……可以吗?”
离开这个埋葬了所有温暖、只剩下无尽杀戮与背叛的炼狱!这个念头,在竹海定情之后,在每一个午夜梦回、被血腥记忆惊醒的瞬间,都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她不在乎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不在乎前路是天堂还是另一个深渊。只要……有他在。
萧烬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低下头,对上云瑶那双燃烧着孤焰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郡主的骄傲,而是一个被世界彻底抛弃的灵魂,向他伸出的、唯一的求救之手。带她走?穿越时空的凶险,他自己都九死一生,如何能保证她的安全?那个充斥着钢铁、火药与未知规则的世界,对她而言,是否又是另一个牢笼?
巨大的责任感和一种撕心裂肺的怜惜,如同两股巨力在他胸腔内疯狂撕扯。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如刀锋。深潭般的眸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是挣扎,是恐惧,是……一种超越生死的决断。
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一片沉静的、带着血腥气的坚毅。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一个字,重逾千钧:
“好。”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对未来的描绘。只有一个最沉重的承诺。他将她的身体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粗糙的指腹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冰凉泪珠。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足以击碎所有心防的温柔。
“但要先解决这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铁般的冷硬,“斩草除根。”
目标——皇后!一切的源头,所有的血债,都必须用她的终结来画上句号!这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斩断所有追索的根源,为逃离铺平最后的道路!萧烬眼中,属于现代特种兵指挥官那冰冷高效的杀伐意志,被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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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藻宫,深秋的寒意也侵不透这里的金碧辉煌与沉水香浓重的暖腻。皇后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榻上,指尖慢悠悠地拂过一只价值连城的冰裂纹梅瓶。瓶身冰裂的纹路,在她保养得宜的指尖下,如同蜿蜒的毒蛇。
“那小贱人……和她那个野男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皇后的声音慵懒,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本宫倒要看看,在这天罗地网里,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等抓回来……”她唇角勾起一抹淬毒的笑意,“本宫要让她亲眼看着,她最后的倚仗,是如何被一寸寸……”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巨响,毫无预兆地猛烈炸开!整座凤藻宫如同遭遇了最狂暴的地龙翻身!地面疯狂跳动!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金砖铺就的地面瞬间龟裂!无数价值连城的瓷器、玉器从博古架上震落,摔得粉碎!
“啊——!”皇后惊恐的尖叫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殿宇崩塌的巨响中!她狼狈地从榻上滚落在地,发髻散乱,精心描绘的妆容被震落的灰尘覆盖,华贵的凤袍沾满碎瓷和尘埃!
“护驾!护驾!”宫女太监们鬼哭狼嚎,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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