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清晨。
血色的黎明，终于还是撕破了金陵城漫长的永夜。
但阳光，没有带来任何温度。它只是冷漠地，照亮了这座城市废墟上空，那如同末日般、翻滚不休的黑烟。
倭军的卡车，像一头钢铁巨兽，安静地匍匐在圣保罗教堂的门口，沉闷的引擎怠速声，是它不耐烦的呼吸。
长谷川站在车边，他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精致的西洋表，眉头微微皱起。
教堂那扇雕刻着圣经故事的、厚重的木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约翰神父面如死灰，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银质的十字架，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在他的身后，十三名“女学生”，在所有人的泪水中，在神父那悲痛欲绝的无声祷告中，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
她们都换上了干净的蓝裙黑褂，剪着参差不齐的短发。
她们的脸上，都画着一抹凄美的、仿佛用鲜血凝成的红妆。
她们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得令人心悸的、仿佛看透了生死般的凄美笑容。
在登上卡车前，队伍末尾的江寻，下意识地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教堂里。
他的目光，越过神父那颤抖的肩膀，看到了那些蜷缩在角落里、正用手死死捂住自己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真正的女学生。
他的目光，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也像是在许下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沉重的誓言。
——等我。
长谷川的目光，像一条挑剔的毒蛇，在十三个“女学生”身上，一一扫过。
当他的目光，落在身形最高挑、虽然低着头却依然难掩其独特气质的江寻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江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袖子里那片被他手心汗水浸湿的、冰冷的金属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站在江寻身前的玉墨，不着痕迹地向前一步，微微侧过身，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长谷川大部分的视线。
她抬起头，迎上长谷川的目光，那双本该属于“纯洁女学生”的眼睛里，却绽放出了一丝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妩媚的、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
长谷川的注意力，果然被瞬间吸引了。
他看着玉墨那张画着精致红妆的、美丽而倔强的脸，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充满了占有欲的笑容。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只即将被驯服的、最烈的金丝雀。
危机，暂时化解。
“上车！”
长谷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士兵们立刻粗暴地，将这十三个“祭品”，推上了卡车的后车厢。
厚重的帆布帘，“哗啦”一声被放下，隔绝了最后的光明，也隔绝了她们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卡车，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在一片死寂中，缓缓启动，碾过教堂门前那片洒满了泪水的土地，驶向了那未知的、深渊般的黑暗。
车厢内，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浓重的、混合着柴油味、廉价香粉味、以及恐惧的汗酸味的气息，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让人几欲作呕。
卡车在满是弹坑和瓦砾的街道上行驶，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
女人们东倒西歪，紧紧地挤在一起，像一群被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
没有人说话。
黑暗中，江寻能清晰地听到身边姐妹们那被死死压抑住的、急促的呼吸声，和那如同擂鼓般、根本无法控制的心跳声。
他听到小蚊子在极力地、无声地啜泣，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感觉到，身旁的玉墨，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小蚊子的手，然后，用力地握住。
江寻没有动。
他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一根沉默的、坚硬的柱子，为身边的姐妹们，提供着一个最微不足道的支撑。
他闭上眼，【战地幽灵】的词条效果，让他对外界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听到卡车碾过碎石时，那“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零星的枪声，和隐约的、非人的惨叫。
他能闻到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烈的、尸体烧焦的味道。
他知道，这辆卡车，正载着他们，穿过一片刚刚被血洗过的人间炼狱。
而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用“庆功”和“盛宴”粉饰起来的、更华丽、也更残忍的屠宰场。
他不是去赴宴的。
他是去复仇的。
他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那片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那颗因为愤怒和悲痛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心，勉强保持着一丝属于士兵的、绝对的冷静。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他回忆着金陵城的地图，根据卡车转弯的方向和行驶的时间，推算着他们的位置和目的地——金陵大饭店。
他分析着这辆卡车的结构，评估着跳车的可能性。
他甚至在计算，用自己手中这片小小的金属，在一瞬间，切开一个倭军士兵咽喉的、最佳的角度和力度。
他知道，希望渺茫。
但他更知道，作为一个士兵，在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就早己将生死置之度外。
卡车，仍在行驶。
车厢内，依旧是一片黑暗和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卡车的速度，开始缓缓地放慢。
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也从颠簸的“咯吱”声，变成了平稳的“沙沙”声。
他们，似乎驶入了一条被清理过的、平坦的大路。
目的地，快到了。
江寻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车厢里的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在无边的黑暗中，那双属于“李无畏”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骇人的寒光。
(http://www.tyshuba.com/book/hijicj-2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tyshub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