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墙下突然传来孩童嬉笑,林渔猛地转身,只见三个梳着冲天髻的稚童正举着糖葫芦经过。
最小的孩子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糖葫芦"啪嗒"掉在青石板上,糖衣摔得粉碎。
这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扑棱棱的翅膀声里,林渔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陈京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却被她一把甩开。
林渔跌跌撞撞朝着城隍庙后的破庙奔去,裙摆扫过墙角结霜的蛛网。
庙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若有若无的咳嗽声,像把生锈的刀在刮擦她的神经。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供桌上的油灯突然爆出灯花,在墙上投下扭曲的人影。
蒲团上蜷缩的身影缓缓抬头,原主的母亲鬓角的白发在微光中刺得林渔眼眶生疼。
那双布满裂口的手死死攥着画像,指甲缝里还沾着未干的浆糊。
"沐沐"沙哑的呼唤带着泣血的震颤,林渔再也支撑不住,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她急切地比划着手语,却发现指尖因过度颤抖而无法成形。
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任由呜咽从喉咙里溢出。
原主的父亲佝偻着脊背摸索过来,浑浊的眼珠里映出她的倒影,枯瘦的手掌悬在她发顶迟迟不敢落下:
"真是我的...我的..."
话音未落,原主的母亲己扑过来将她死死搂进怀里,
经年累月的思念化作滚烫的泪水,滴在她后颈的旧疤上——那是七岁那年摔进井里留下的印记。
陈京悄然退到庙门外,解下腰间玉佩放在石阶上。
晨光穿透破碎的窗棂,在三人交叠的影子上洒下金斑。
林渔蜷缩在古旧的雕花床上,指尖无意识着枕边褪色的虎头枕。
窗外暴雨倾盆,屋檐的雨水顺着瓦当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熟悉的鼓点——
这声音突然刺破记忆的迷雾,让她看见七岁那年的雨夜。
原主缩在母亲的绣房里,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雨声,看着母亲执银针在红绸上绣鸳鸯,
父亲举着油纸伞匆匆进门,袍角还沾着泥点,却笑着摸出个油纸包:"沐沐,桂花糕!"
这些零散的画面像破碎的琉璃,在她脑海中不断拼凑。
她记得原主总爱缠着父亲骑马,记得母亲会把晒干的茉莉塞进她的香囊,
记得十岁生辰那天,全家去城隍庙上香,人群熙攘间,她被小贩的糖画摊吸引了目光。
再回头时,父母的身影己淹没在涌动的人潮中。
"许是被人贩子盯上了。"
陈京的话曾让她脊背发凉。
原主在慌乱中跑错了方向,越跑越远,最后昏倒在荒郊野外。
等醒来时,只剩一身狼狈,记忆也支离破碎。
她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只记得醒来后,世界突然变得陌生又冰冷。
此刻,当她在破庙里紧紧抱住两鬓斑白的父母,那些沉睡的记忆彻底苏醒。
原主的母亲颤抖着抚摸她后颈的旧疤,哽咽着说:"那年你贪玩掉进井里,可把我们吓坏了..."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更多尘封的往事。
原主曾在井边害怕得大哭,是父亲冒着危险将她救起,母亲守在床边三天三夜没合眼。
林渔突然明白,为什么穿越后,她总对桂花糕的香气格外敏感,为什么看见虎头枕就莫名安心。
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早己化作原主灵魂深处的眷恋,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她握紧父母布满老茧的手,用手语比出:"我回来了",
同时在心里默默补上原主未能说出口的话:"对不起,让你们等了这么久。"
庙外,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道彩虹横跨天际,将三个相拥的身影镀上温暖的光晕。
林渔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仅是来自现代的林渔,
更是原主父母心心念念的女儿,她要带着两份思念,好好守护这份跨越时空的亲情。
林父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时露出几块己经碎成渣的桂花糕,糖霜在晨光里簌簌掉落:
"沐沐最爱吃西街李记的点心..."老人浑浊的眼珠泛起水光,
"这些年,我每日都买两块,想着哪天你回来了..."
林渔的眼泪砸在糕渣上,恍惚看见原主踮着脚趴在柜台前,父亲笑着刮她鼻尖的模样。
暮冬的风裹着细雪掠过城隍庙飞檐,檐角铜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陈京倚着斑驳的槐树,看着林渔在父母搀扶下收拾行囊。
月光透过残缺的瓦片洒在地上,将三人的影子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像极了他近日拼凑出的诸多疑点。
林渔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墙角的蛛网。
陈京上前半步,手语比画得比往常更慢:"你真的要走了吗?"
枯枝在头顶摇晃,将他的影子摇晃成扭曲的形状,仿佛在无声诉说不安。
林渔的指尖在裙摆上停顿片刻,最终坚定地点头。
褪色的虎头枕被塞进包袱时,陈京突然攥住她手腕。
手语带着急促的颤抖:"可是我总觉得,你不像他们的孩子。"
他指向墙角,那里堆着林父带来的旧衣——分明都是崭新的绸缎,没有半点岁月痕迹。
林渔顺着他的手势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中原主家境贫寒,母亲常将补丁绣成花朵形状。
而眼前的绣鞋金线闪烁,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物件。
陈京继续比画,喉结因紧张上下滚动:"昨日我撞见他们在巷口与人密谈,那人腰间挂着奇怪的令牌。"
风突然变得刺骨,卷起包袱里滑落的半块桂花糕。
陈京弯腰拾起时,发现糕点底部刻着暗纹——与林渔后颈的胎记形状如出一辙。
他猛地抬头,正看见林父望向林渔的眼神,那目光不似慈爱,倒像是盯着某种祭品。
庙外传来梆子声,本该是报时的声响,此刻却像催命符般刺耳。
林渔的手指在空中悬停,最终缓慢地比出:"你说,该怎么办?"
槐树在寒风中发出吱呀断裂声,几片残雪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将眼前的景象晕染得愈发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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