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斜倚在镶玉太师椅上,羊脂玉扳指叩击着黄花梨桌面,
翡翠扳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身后十二扇嵌螺钿屏风上,正绘着历代名厨挥勺掌灶的盛景。
"最后一关,画心。画出你心中望仙楼最珍贵之物,画得好,留;画不好,滚。"
"这算哪门子考核?"络腮胡的壮汉将狼毫摔在砚台里,溅起的墨点在素绢上绽开狰狞的花,
"老子在灶前守了二十年砂锅,可不是来这儿当酸秀才!"
"望仙楼的招牌菜'踏雪寻梅',若不是心中藏着梅香雪韵,单凭火候能炖出这等滋味?"
管事冷笑,袖口金线绣着的饕餮纹随着动作张牙舞爪,
"作画即作心,不懂取舍之道,如何掌得了御膳房的乾坤鼎?"
"时辰有限。"管事用象牙茶拨轻叩茶盏,
沸水冲开的龙井泛起碧色涟漪,"三柱香后,画架前见真章。"
"这不公平!"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把狼毫摔在案上,墨汁溅在刚画了一半的糖醋鲤鱼图上,
"我爹在城郊开了十年小饭馆,教我的都是颠勺火候,哪会画这些酸文假醋的玩意儿!"
"望仙楼的招牌菜'凤凰涅槃',光凭火候就能做出来?"管事冷笑,起身时衣摆扫过摆满端砚的长案,
"那只浴火重生的锦鸡,须得用三十三种香料在心中勾勒七日,方能知晓如何将普通食材化作珍馐。
作画,作的是心。"
人群的骚动声渐渐弱下去,唯有宣纸上毛笔游走的沙沙声。
邻座的胖厨子己经画完,笔下是望仙楼镇楼之宝"琥珀琉璃盏",金丝包裹的蜜饯在画中晶莹剔透。
林渔却仍盯着素绢,恍惚看见现代厨房里的智能烹饪机。
第一柱香燃到尽头,青烟在梁间盘绕成诡谲的形状。
有人开始勾勒望仙楼鎏金匾额,有人画着价值千金的雪顶燕窝。
林渔却盯着素绢发怔,月光漫过案几,恍惚看见两个时空在眼前重叠——
现代料理台上的分子料理枪,与望仙楼铜锅里咕嘟作响的高汤;
智能屏上跳动的烹饪数据,和老厨工布满刀疤的手在灶火中翻飞的残影。
第二柱香燃到中段,火星突然爆出噼啪声响。
林渔猛地抓起笔,素绢上晕开第一笔时,
墨汁在素绢上晕开的刹那,她要画的,从来不是某道珍馐。
她仿佛听见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望仙楼真正的秘方,不在菜谱里......"
她要画的,从来不是某道珍馐。
墨汁在宣纸上洇开苍劲的轮廓,林渔手腕翻转如行云流水。
她笔下并非珍馐佳肴,亦非楼阁盛景,而是一间狭小昏暗的柴房——
歪斜的木架上堆满柴禾,墙缝里插着半支枯萎的紫苏,
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正躺在飘落的枯叶间。
画面一角,隐约可见苍老的手指将钥匙缓缓推入墙缝。
"这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围观的他人发出嗤笑,"柴房也配称作望仙楼最珍贵之物?"
管事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突然凝固。
他猛地起身,翡翠扳指"当啷"坠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画案前。
晨光下,他盯着画作的眼神如同被雷击般震颤,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话。
林渔执笔的手微微发抖,喉头发出含混的气音,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字句。
围观学徒的讥笑声如潮水漫来,有人指着他扭曲的唇形哄笑:"原来是个哑巴!难怪画些没人懂的鬼东西!"
"安静!"管事突然暴喝,震得画案上的砚台都跟着晃了晃。
他颤巍巍的手抚过画中那把铜钥匙,浑浊的眼底泛起泪光,
"二十年前,我师父临终前也是将钥匙藏进柴房,说真正的传承不在菜谱里......"
话音未落,角落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身着锦缎的少东家踩着满地碎片走来,腰间玉坠撞出清脆的叮鸣:
"父亲总说老规矩该改改了,如今望仙楼要扩建分号,靠的是精美的菜式和响亮的招牌,"
他轻蔑地瞥向林渔,"可不是靠一个哑巴的臆想。"
林渔突然抓住少东家的衣袖,被甩开时踉跄着撞翻画架。
素绢飘落的瞬间,她急中生智用木炭在青砖上画出更多画面:
老厨工手把手教孩童辨味、深夜里学徒们围着火炉讨论改良食谱、破损的菜谱在几代人手中反复修补......
最后一笔,她重重画出自己比划着哑语,而管事正认真倾听的模样。
围观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管事弯腰捡起地上的素绢,
将它与青砖上的炭笔画重叠,苍老的声音带着破竹般的坚定:"这些画里,藏着望仙楼的魂。"
他转向少东家,"当年你祖父创立望仙楼,靠的不是金碧辉煌的楼阁,是厨人间口传心授的执着。"
阳光透过雕花窗在青砖上蜿蜒游走,终于爬上林渔沾着墨渍的侧脸。
少女急得眼眶发红,喉间发出含混的气音,左手攥着素绢,
右手用力比划着"传承"的手势,短碎的发梢在晨光里微微发颤。
"我懂。"管事声音突然发涩,翡翠扳指在掌心沁出冷汗。
他望着少女笔下斑驳的柴房,恍惚看见幼时的自己踮脚偷尝酱料,被师父笑着点了个黑鼻头的模样。
林渔浑身一震,炭笔"啪嗒"掉在地上。
炭笔坠地的脆响惊得众人屏息,
林渔盯着青砖上炸开的墨点,指尖还残留着握笔的僵硬。
她根本没有关于望仙楼的记忆,穿越醒来时只记得自己的记忆,原主的记忆是模糊的。
可当笔尖触到素绢,那些画面却不受控地涌出来:
管事那句"我懂"像把钥匙,猛然拧开她脑海深处的暗门。
当笔尖刺破素绢的刹那,陌生的画面如潮水翻涌——
深秋的银杏叶落在灶台,老厨工布满裂口的手握着她的手腕,将碾碎的八角凑到她鼻前:
"闻仔细了,这是望仙楼的魂。"
月光漫过雕花窗棂的深夜,管事佝偻着背擦拭泛黄的菜谱,
烛火在他眼角皱纹里明明灭灭,银白的发丝垂落在"八珍谱"三个烫金大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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