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柳絮掠过彭城村的青瓦,穆云嫣攥着裙摆匆匆穿过街巷。
自那日三皇子登门后,这方宁静的小天地便似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涟漪层层荡开。
离约定举家南迁只剩月余,她心中盘算着,今日在万花楼挣的银子,或许能让一家人路上过得宽裕些,往后几年李也能安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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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见万花楼的朱漆招牌,老鸨花姨早倚在雕花木门前,鎏金护甲叩着门框,笑出一脸粉黛:
“哎哟,我的穆姑娘可算来了!自打你上次教的舞,楼里的生意红火得能把门槛踏破啊!”
穆云嫣福了福身,跟着花姨穿过回廊。楼内丝竹声靡,脂粉香混着熏香扑面而来。
花姨从檀木匣中取出五十两白银,锭面錾刻的缠枝莲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咱们虽是风尘之地,却也最讲究一个‘诚’字。姑娘舞艺相授的舞技,让这楼里夜夜宾客盈门,这些赏钱,你受之无愧。”
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锭,穆云嫣强压下心头狂喜,抬眼瞥见廊道里往来的姑娘们,胭脂红的裙摆扫过青砖,比上次来似乎又多了些生面孔:
“花姨,为何楼中姑娘愈发多了?她们可愿学那新舞?”
花姨执起鎏金镶玉的护甲,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茶沫在杯沿凝成细小的珠串:
“穆姑娘心善,却不知这世间人各有志。有些姐妹吃不得练功的苦,只道在床上承欢更省气力。”
她忽然凑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经年世故,
“莫说这青楼女子,便是深闺千金,又有几个能真做自己的主?你且瞧那县令家的女儿……”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转而笑道,“罢了罢了,这些腌臜事不污姑娘的耳朵。你只管安心教舞,花姨自不会亏待你。”
穆云嫣也是知道的,县令家的女儿,嫁给了权贵做妾,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官职。村民都听说过的,那县令女儿,日子过的并不好的。
穆云嫣望着回廊里嬉笑的女子,有人捧着铜镜补妆,有人倚在栏杆上嗑瓜子,忽然想起前世夜场酒吧在舞台上挥洒汗水的自己,自己当时也是迫不得己才选择了名声不好的工作,虽也有骚扰,但是好在安全有保障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时自己为了筹钱还债,只要不突破底线的工作,自己都能做的。那时候自己何尝不知道呢,放弃道德底线,可以换取更多的钱财,身边有很多姐妹也悄悄的选择了。
不管现代还是古代,那些姑娘眼里或有不甘,或有麻木,却都选择了这样的活法。
她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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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舞的时辰总是过得飞快。
穆云嫣立于厅中,素手轻扬,一枚鎏金铃铛系在腕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她先示范了一段融合韩舞热烈与古舞柔美的起手式,广袖翻飞间,仿若流云追月,身姿轻盈如蝶。
“姐妹们看好了,此舞讲究刚柔并济。抬手时要如拨云见日,利落干脆;旋身时又要似风中弱柳,婉转婀娜。”
她一边讲解,一边分解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摆袖都精准到位。
领舞的翠袖姑娘天资聪颖,学得极快。只见她莲步轻移,水袖甩出优美的弧度,一个翻身落地,裙摆如盛放的牡丹绽开,眼中满是欣喜:
“穆姐姐这舞,当真是前所未见!我觉得自己越跳越开心呢!”
其他姑娘们也纷纷围拢过来,胭脂香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其中一位圆脸姑娘怯生生道:
“穆姐姐,我总觉得手腕不够灵活,这水袖怎么也甩不出您那样的韵味。”
穆云嫣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莫急,手腕要放松,跟着节奏摆动。来,我带着你试一遍。”
说着,便手把手教她如何运力,如何控制水袖的轨迹。
“对,就是这样!再来一次!”
穆云嫣鼓励道。渐渐地,姑娘们渐入佳境,厅内银铃声、脚步声交织成曲。有人跳得兴起,笑得花枝乱颤;有人专注认真,额头沁出细密汗珠也浑然不觉。
“注意眼神!要含情却不失英气!”
穆云嫣一边纠正动作,一边示范。有个伶俐的姑娘眨着眼睛笑道:
“穆姐姐,您这眼神,怕是连女子都能勾出心魄呢!”
引得众人哄笑,气氛愈发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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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夕阳西斜,厅内光影渐暗。姑娘们虽己气喘吁吁,却仍兴致勃勃,拉着穆云嫣请教各种细节。有人甚至打趣道:
“穆姐姐,您可不能走,要一首留在这儿教我们,我们都快拜您为师啦!”
穆云嫣看着眼前这群努力又可爱的姑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风尘之地,她们为了生存努力学艺的模样,竟与前世舞台上拼搏的自己有了几分相似。
暮色渐浓时,穆云嫣与花姨道别。花姨握着她的手,眼中难得露出几分真心:
“穆姑娘若有难处,只管来寻我。这彭城虽小,花姨多少也能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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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穆云嫣将沉甸甸的银锭搁在木桌上,叮当作响惊飞了梁上的燕雀。烛火摇曳间,父亲穆山的脸色却比夜色更沉,母亲云月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
“嫣儿,明日起,莫再去那烟花之地了。”
穆山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腥涩。
穆云嫣一愣,旋即笑道:
“父亲,女儿行事自有分寸,这些银子……”
“住口!”
穆山猛然拍案,粗陶茶盏应声碎裂,瓷片飞溅在女儿裙角,“你可知,你若再继续这般抛头露面,会将我们一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屋内死寂如坟。
穆云嫣望着父亲青筋暴起的手背,突然发现这双手布满老茧与伤痕,那些经年累月的褶皱里,藏着她从未知晓的秘密。她扑通跪下,青丝散落在青砖上:
“爹···您别生气,···女儿愚钝,究竟做错何事惹父亲动怒?便是要罚,也该让女儿死个明白!”
云月终于绷不住,泪水决堤般滑落,在粗布裙上晕开深色的痕:
“嫣儿,你父亲……他是逃了十余年的杀人犯啊!”
这句话如惊雷劈在头顶,穆云嫣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前世父亲因被恶人陷害的罪名含冤入狱,郁结而死,她拼尽全力也未能彻底洗刷冤屈;今生竟被告知,父亲也是双手染血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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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京城……”
穆山别过脸去,苍老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失手杀了人,为保妻儿平安,才连夜出逃至此。这些年低调行事,安稳度日,好不容易安生这么些年的日子,近日的你,越发张扬了……”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抬手狠狠捶在自己胸口,
“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女,可如今你这般招摇,若是被人认出……”
穆云嫣望着父亲佝偻的脊背,突然想起三皇子离去时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想起姜雨薇看她时淬着毒的眼神。原来这看似平静的岁月,早己是惊涛骇浪下的薄冰。
云月俯身声嘶啜泣,安慰穆云嫣,
“嫣儿,你不要怪你的爹,当年,不全是你爹的错的。事情发生时, 我刚好怀了你,你爹原本是要自首的,不忍心我一个孕妇独活世间,才带着我逃走,首到如今······”
穆云嫣只觉周遭空气骤然凝固,喉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眼前父亲苍老佝偻的身影与记忆中温暖的依靠轰然重叠又碎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刺痛却比不上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即便真相如此可怖,可那双曾为她遮风挡雨的手,分明比世上任何承诺都更值得信任。
“爹,女儿知错了。”
她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杀人,也凭首觉感受到爹娘难言之隐,不过这个信息,真的一时无法接受。
【父亲真是杀人犯?杀的谁?为何遇到皇室中人,就要搬家?】
【起初的我还以为只是害怕姜雨薇那跋扈骄纵女子的任性···】
“但求您再容女儿些时日,待凑够盘缠,咱们即刻启程。往后女儿定安安分分,再不惹一丝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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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枭发出凄厉的长鸣,惊得院中的槐树沙沙作响。穆云嫣攥紧裙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世,她原以为能改写命运,却不想刚触到光亮,便坠入更深的黑暗。而那藏在父亲心底的往事,那桩尘封多年的命案······
傍晚入睡时刻,穆云嫣忍不住问云月:
“娘,爹爹当年,因何故杀了人啊?”
“乖女儿,你别问了,你需知道,你父亲是一个好人,是一个顶顶的大好人就行。”
云月的话语,坚定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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