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油渍的方桌上，冰啤酒瓶凝着水珠。
“军训完有迎新晚会，你知道的吧？”
童雪儿捏着装常温啤酒的玻璃杯，声音轻轻的。
江辞屈起手指，敲了敲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塑料椅背。
“老师没明说，”他猛灌了一口冰啤酒，“不过猜到了，高中不也老搞这种活动么。”
铁盘里的油炸花生泛着焦香，童雪儿用筷子尖小心拨开炸酥的辣椒皮。
“我还缺个伴奏，看你吉他弹得还行，正好来给我帮个忙呗。”
童雪儿笑眯眯的，话里话外却像藏着钩子，正一步步引着江辞往她设好的套里钻。
路灯也特应景地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笼住她那双月牙似的眼睛。
“啊？我啊？”江辞的筷子在半空顿了一秒。
“别闹了学姐，”江辞赶紧夹了个花生米塞嘴里，眼睛盯着盘子不敢看她，“我还想保留点大学择偶权呢。”
折叠桌那头传来啤酒杯碰在一起的脆响。
王子建和林夕颜正较着劲，俩人旁若无人地比拼深水炸弹，二十个玻璃杯排成了两溜。
王子建仰头猛灌，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衣领，连颗花生米都不带歇的，一杯接一杯。
林夕颜脖子上一层薄汗，波浪卷发垂在湿了的领口边，脸己经泛起了红晕，酒劲儿明显上来了。
苏心柔没掺和喝酒，当然饭桌上也没人劝酒。
她还是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吃饭慢条斯理的，就算不是鱼肉，也要在嘴里嚼上好一会儿才咽下去，仿佛在品什么米其林大餐。
“喂，别人想上我还不乐意呢！能跟本小姐同台演出，是你小子修来的福气！”童雪儿拐弯抹角地继续劝。
“学姐，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江辞的语气淡淡的，像在明天晴天还是雨天一样轻松，“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我爸他了最爱跟我叨叨的就是'命'，翻来覆去就这个词儿。”
“我朋友不多，从小到大也就王子建这一个铁哥们儿。
恋爱？
就谈过一次，还是人家姑娘主动的，最后也黄了，就这我还缓了好久才过来。”
童雪儿静静听着。
“我没女朋友，手机里躺着一堆八百年不联系的同学。
周末偶尔刷到点情感视频，感觉手里的吉他都快生锈了。”
“整天不是想过去那点破事，就是愁以后怎么办。
有时候会躲阳台点根烟，幻想自己留着点忧郁的小胡子，像彭于晏电影里那样，被黄昏的光罩着，显得特深沉…这就是我的日常。”
他喉结在逆光里滚动了一下，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夜风吹得树叶哗哗响。
“但你不一样，学姐。你是校花，家里条件好，长得漂亮，朋友一堆，追求者能排到法国。”
“何必老盯着我折腾？我自己都觉得是滩烂泥，糊不上墙那种。”
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好像下一秒就要融进边上的阴影里。
童雪儿怔怔地看了他几秒，忽然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把杯里的啤酒喝了个底朝天。
“就因为这样，我才想改变你啊！你有超能力哎！我可不想以后的大英雄是个性格上的小怂包！”
少女仰头喝酒时，月光滑过她雪白的脖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大概是觉得气氛太沉了，笑着朝林夕颜那边喊：“夕颜！我这儿有个江辞学弟的小秘密，想不想听啊？”
林夕颜正喝得上头，有点懵，红唇微张，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从怀里摸出支烟点上，才说：“好啊，不听白不听！”
江辞一听就急了，一把抓住童雪儿的手腕，喘着粗气：“你赢了！”
童雪儿把手抽出来，顺手把他头顶那撮呆毛捋平了：“乖，就威胁你这一回。好好听姐姐话，保证以后嘴严得很。”
江辞无奈地摇头，夜风把他衣领吹得一起一落，整个人显得更单薄了。
他把一颗薄荷糖“崩”地一声弹进啤酒杯里，这是他的独门配方，能压住啤酒的苦味。
“别这么丧嘛！你想想看，现在女生多容易酸啊！能跟校花同台，你身价那不得蹭蹭往上涨？她们肯定琢磨：
这男的谁啊？
别人还在适应大学生活呢，他倒好，跟校花都搭上线了！”
“就像巴菲特看中的股票，能不涨吗？
被我童雪儿看中的男人，能差到哪儿去？
是吧？”
“再比如古董市场捡漏，那些女生现在肯定抓心挠肝想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江辞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对不对？”
她连打两个比方，铁了心要把这滩“烂泥”扶上墙。
“应.…..应该吧。”江辞有点接不上话，这么想想好像是不错，但平静日子肯定没了。
想想也认了，大概从跟校花“灵魂互换”那一刻起，平凡就注定跟他无缘了。
园长在学姐们中间周旋得挺溜，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苏学姐，大学课多不多啊？我们高中班主任都不管我们了。听人说大学生活特忙，忙一天都不知道忙啥，但也不是没收获，反正就是累。”
他语气挺活泛，长得也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倒不招人烦。
“不会吧？”苏心柔想了想，“我觉得还好呀。虽然没高中那么紧张，但自由多了。想摆烂也行，反正老师也不怎么管。”
园长点点头，又转向唐瑶：“唐学姐，你看我这身板儿能进体育部不？会不会训练特苦啊？”
唐瑶停下筷子，眯着眼琢磨了一下。
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这笑容跟苏心柔的甜美笑完全不一样。
她说：“你还是别来了。进学生会也就那么回事儿，大学生活无聊找点事做罢了。”
园长又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点头，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其实他问这些也就图个热闹，主要任务就是活跃气氛。
看江辞和童雪儿一首在那儿嘀嘀咕咕。
他屈指弹了弹杯沿，叮一声脆响，酸溜溜的话混着酒气飘出来：
“江兄，还说不认识童雪儿？我看你俩都快成老夫老妻了！”
他又冲着童雪儿说：“童学姐，你不知道吧？江辞这家伙还跟我编，说你们俩是老乡！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儿！”
童雪儿夹了块鱼肉，“我可没他这号老乡，八成是把我认成他哪个青梅竹马了吧。”
江辞只能苦笑，赶紧岔开话题，问云素素：“没听说苏浙能吃辣…”
云素素浅浅一笑，夹了块锅包肉放到江辞盘子里：“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这个锅包肉味道还行，酸甜口的，你应该喜欢。”
这话一出，连闷头喝酒的王子建动作都慢了一拍，因为云素素说对了，江辞确实好甜口。
童雪儿眉毛一挑，脸上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她也夹起一块浸着红油的鱼肉，稳稳放进江辞盘子里：“我记得你明明爱吃辣的啊？尝尝这个鱼，味道也挺好。”
两双筷子就这么隔空停住了，花椒的麻香和糖醋的酸甜味儿在热腾腾的空气里撞了个正着。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微妙。
江辞一咬牙，筷子同时伸过去，把锅包肉和鱼肉一块儿夹起来，囫囵塞进嘴里，也顾不上鱼肉有没有刺了，含糊不清地说：
“都…都好吃！老板手艺真不错！”
童雪儿小嘴一撇，哼了一声：“多不错啊？”
江辞打着哈哈：“手艺至少有…三...三西层楼那么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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