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绪展开最后一份战报，狼毫笔尖在砚台里轻轻蘸了蘸。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军帐上，连日征战的疲惫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刻下深深阴影。
"臣裴绪谨奏：匈奴王庭己破，单于宇文呼挛授首，缴获金印、舆图、兵械无算..."
笔尖顿了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点。他想起那些被解救的中原子民——衣衫褴褛的妇人、缺胳膊少腿的匠人、眼神空洞的孩童。这些人该如何安置？
"...边关七州收容被掳百姓两千三百余口，臣己命开仓放粮，暂解饥馑。然房屋田亩多毁，恐难越冬..."
帐外传来战马的响鼻声。裴绪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写道：
"匈奴残部退居漠北，臣留玄甲军三万驻守狼居胥山，重修烽燧十二座。另于黑水河谷设互市，许其以牛羊易粮种，渐消戾气……"
这是他与幕僚们商议三天才定的策略。一味追杀只会让匈奴人变成更凶残的狼，不如给条活路。
"将军。"赵垣端着药碗进来，"该换药了。"
裴绪解开衣甲，露出腰间狰狞的伤口。这是攻破王庭那日，为救一个匈奴孩童挨的冷箭。
"那孩子怎样了？"
"按您吩咐，交给李校尉收养了。"赵垣小心翼翼地上药，"就是整天嚷着要见'金甲将军'..."
裴绪嘴角微扬。那孩子才五岁，父母都死在乱军中了。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声。一个满身风霜的老者闯进大帐，扑通跪下，"将军！老朽代玉怀关百姓谢您大恩！"
老者还带着百姓凑的"万民伞"。裴绪连忙扶起老人，却被塞了满手的红布条——每条上都写着被解救者的姓名。
"将军..."老人老泪纵横，"我闺女被掳八年，老朽都当她死了...没想到还能骨肉团圆..."
裴绪喉头发紧。
"老人家，这是本将分内之事。"他将布条郑重收入怀中，"明日我就派人送你们回乡。"
送走老人后，裴绪在灯下细细翻检那些布条。
晨光微熹时，裴绪走出大帐，望着正在操练的士兵和被安置在帐篷间的百姓，突然觉得肩头沉重。
灭匈奴容易，要让这片土地真正重生，还有太多事要做。
"将军！"一个小兵兴冲冲跑来，"麦种到了！凉州刺史送来的新麦种！"
裴绪精神一振，"走，去看看。"
校场上，一袋袋麦种整齐排列。几个老农正手把手教匈奴俘虏耕作技巧，虽然语言不通，但比划着也能明白。
"等开春就能播种。"老农笑着对裴绪说，"这麦子耐旱，最适合边关..."
“嗯……”
边关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置善后，不知道能不能赶在除夕前回京……
不过，就算除夕回不去，最晚到春来麦苗青青时，他就能回京娶她了。到那时，如果有机会，他可以带她来看看这片新垦的田地，看看那些重获新生的笑脸。
风掠过旷野，带着冰雪将融的气息。裴绪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伤兵营，那里还有十几个重伤未愈的兄弟，等着他。
—
五更时分，一骑快马踏碎京城晨雾。驿卒背插三根红色翎羽，在空旷的朱雀大街上纵马狂奔。
"八百里加急！匈奴己灭！单于授首！"
铜锣声惊醒了沉睡的街巷。临街的窗棂一扇接一扇亮起，有人推开窗户探头张望，睡眼惺忪中只看到一抹残影掠过。
"匈奴灭了？真的假的？"
"你看那翎羽！红翎报捷，黑翎报丧，这可是天大的喜讯！"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皇城角楼时，捷报己经传遍六部。兵部衙门最先沸腾起来，几个老主事捧着军报老泪纵横——他们中有人的子侄就葬身在边关风雪中。
"快！鸣钟！告太庙！"宰相连朝服都来不及换，趿拉着鞋就往宫里跑。
南暮晚正在梳妆，忽听窗外钟鼓齐鸣。九重宫阙的方向传来连绵不断的钟声，整整八十一下，这是灭国大捷的礼数！
"小姐！"云莺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髻都跑散了，"大捷！裴将军灭了匈奴！单于的脑袋都送进京了！"
玉梳"啪"地掉在地上。南暮晚站起身，指尖微微发抖，"消息确实？"
"千真万确！现在满城都在传呢！"云莺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抄报，"您看，这是从通政司刚抄来的！"
绢帛上寥寥数语，却让南暮晚瞬间红了眼眶。她仿佛看见那个玄甲将军踏着血与火走来，身后是万里晴空。
"备笔墨..."她声音哽咽，"我要给他写信。"
皇宫内，皇帝捧着裴绪的密奏双手发抖。老太监担忧地递上参茶，却见陛下突然大笑三声，又掩面痛哭。
"好！好个裴绪！"皇帝将奏章传给众臣，"不仅灭了匈奴，还解救了二百多被掳女子！"
太傅裴棹接过细看，也是喜极而泣，"陛下，裴将军还建议在边关设互市，许匈奴人以牛羊换粮种..."
"准了！都准了！"皇帝大手一挥，"传旨，犒赏三军！赐裴绪丹书铁券！"
——
南府书房里，南暮晚的笔尖在信笺上轻轻游走。
"闻君破虏，欢喜不胜。京中钟鼓终日不绝，满城俱戴红花..."
她顿了顿，一滴泪晕开了墨迹。连忙换了张信纸，却不知该如何写下去。想说边关苦寒要他保重，想说日日盼归，又觉得太过首白。
逛了一会，南暮晚突然有了主意，她最后在信尾添上一行小字：
"去岁埋的梅花酿己熟，待君归来同饮。"
……
朱雀大街上，百姓自发地扎起彩楼。卖酒的孙掌柜搬出十年陈酿，高喊着"今日酒水不要钱"；绸缎庄的伙计们扯开整匹红纱，挂在门楣上随风招展。
"听说裴将军救回好多姑娘？"茶摊上，几个妇人凑在一起议论。
"可不是！我表姑家的邻居闺女，八年前被掳走的，居然还活着！"
“裴将军威武——”
全京城沉浸在一片普天同庆的欢喜当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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