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热浪像泄闸的水，从天上倒下来，把整片工地烘成了一口大锅。
早上六点半，王小虎起床，水泥板床还没散尽夜间的湿气，一脚踩下去凉飕飕的。他随便扒了两口饭，就跟着队伍出了工棚。今天的任务是搬砖，地点在工地的最西头，离休息区足有五百多米，得来回走上几十趟。
刚开始两趟，小虎还能咬牙坚持，到了第五趟，他的后背就己经湿透了，衣服像被水泡过一样贴在身上，动一动都能拧出汗。
太阳毫不客气地从东边升起，仿佛要把整个城市晒化。地面上的砖烫得发烫，手只要稍微停留一秒，皮肤就像被烙了一样。“这天，不是人干的活。”有个老工人嘟囔着，但谁也没停下来，没人敢。
小虎的肩膀一趟趟压得麻木，他不敢叫，也不敢停，只是在心里数着：“一趟、两趟、三趟……”数到十，他给自己默默打了个勾，算是给坚持找点安慰。
干到中午，阳光几乎把整个钢铁工地烤成了一张红热的铁皮，鞋底都开始发软。大家扒拉几口饭，坐在砖垛边勉强歇气，小虎把帽子摘下来，发现额头晒得通红，连眼皮都发胀。
“这天，不能睡，一闭眼就是中暑。”老吴扇着破扇子叮嘱。
可小虎哪听得进去？他太困了，昨天夜里被蚊子咬得整宿没睡踏实，太阳一晒，整个人晃着就想倒。他强打精神，嘴里含着一颗咸菜，试图靠味道提神，但还是控制不住脑袋一歪。
“哎，小虎！别睡！”是李哥，他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中暑了你谁管？”
小虎愣愣看了他几秒，才回过神来。汗水顺着下巴滴到胸前，他摇摇头，起身跟着大伙又往砖垛走去。
下午三点最难熬，热浪从地面蒸腾上来，像被放进了蒸笼。空气闷得像糊了层布，喘气都费劲。钢筋暴露在阳光下，烫得根本不能摸，小虎只能用毛巾隔着拿。他手上原本起的水泡，在连续的高温下早己破裂，黏着水泥，生疼生疼。
“来，小虎，喝点淡盐水。”老吴递给他一瓶塑料壶，里面是用矿泉水瓶自制的淡盐水。
小虎咕咚咕咚喝下去，一股酸咸的液体流进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他朝老吴点点头，嘴唇干裂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在烈日下竟显得有点勉强。可老吴看着，轻轻说了句：“你比我年轻那会儿还能扛。”
傍晚六点，太阳终于落山，地面却还烫着。王小虎坐在地上，靠着一块模板，额头冒着热气。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皮破肉绽，指缝里全是砂浆，但眼神依旧清亮。
他想起前几天工地有人请假，被工头骂了半天，说“这年头想找份工都难，你请什么假”。那一刻他才明白，哪怕再晒、再累，能留下来的人，才算过了这一关。
太阳落山前最后一缕光，洒在他晒脱皮的脖子上。他闭上眼，感受到背后整个城市沉甸甸的热气。他不再抱怨，不再幻想。他告诉自己：这不是受苦，这是锻炼。
夜里洗衣服时，他悄悄把自己的那双破布鞋刷干净，晾在板房窗外。他不知道它还能撑几天，但他知道自己得走得更远。
因为生活，永远比太阳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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