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王小虎被一阵吆喝声吵醒。
“还睡？太阳晒屁股啦！”是工头老许，一张脸像被火炙过的老皮鞋，声音夹着火药味儿。
王小虎一个激灵爬起来，连牙都顾不上刷，抓起那双刚晾干的破布鞋就往脚上套。鞋子还残留着昨晚潮湿的霉味，像一块从泥水里捞出来的抹布。他忍着脚底的刺痛站起来，脸上带着没睡醒的恍惚。
工地像往常一样忙乱，钢筋吊臂来回晃动，工人三三两两聚在各个角落准备干活。可今天的气氛不一样。
“听说了没？楼上那块模板支架塌了，工头今儿一早就被老板叫去了。”李哥悄声对他说。
王小虎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他刚好路过那里，眼看着那块模板角落松了，但因为太累，想着“撑一夜问题不大”，没敢多嘴。
午饭时，老板出现了。
那是王小虎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时只听说名字、很少露面的“大人物”。他穿一身白衬衫，干净得和这片工地格格不入，鼻梁上夹着一副金边眼镜，鞋锃亮锃亮地踩在水泥地上，每一步都显得冷硬。
“小许，人呢？”老板沉声问。
“全都叫回来了，正吃饭。”
老板扫视一圈，眼神像刀子。王小虎和其他人一样，低头扒饭，连咀嚼都尽量压低。他们知道，吃完这顿，就有“火山”要爆。
“昨晚谁负责那块支架区？”老板冷不丁一问。
没人敢说话。
“没人？那好，这个月奖金全部取消，出事那一块的人全停工检查。”
一瞬间，整个饭堂像被冷水泼了一盆，连远处吆喝的吊车声都听起来刺耳了。
王小虎喉头一紧，饭咽不下去。他不知道那“负责”里有没有他，但他清楚，没人会站出来的。在工地，没人愿意做第一个“跳出来”的人，不管你是为了坦白还是正义。
“你那边也有份，对吧？”工头老许吃饭后特地走过来，声音低低的，却比老板的话更让人紧张。
王小虎抿着嘴，没吭声。
“看你平时老实，今天就先不报你名字，但下次别装聋作哑。”老许说完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了。
王小虎站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他不敢去想“下次”会不会有他名字的那天，只觉得饭后那杯凉水，突然变得苦涩。
下午分配工作时，他被安排去楼顶搬模板——是全工地最晒、最累的位置。别人一听就明白：这是老板借题敲打。
李哥悄悄走过来递了瓶水，“兄弟，忍忍吧，哪天你出头露面了，他们还得看你脸色。”
小虎接过水瓶，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
楼顶的太阳像把刀，从天上首刮下来。钢筋烫手，模板重如铁，小虎一趟趟来回搬运，汗水混着灰尘糊住了眼。身边没人搭话，每个人都在拼命干，仿佛只要干快点，就能离开老板视线。
但老板没走，他站在楼下，一首望着这边。
那一刻，小虎感觉自己不是人在干活，而是一只牲口，被审视着、挑剔着。
干完最后一趟，他走下楼，手里还拎着一块小模板。老板迎面而来，脚步稳，眼神冷。
“你叫什么名字？”
小虎犹豫了一秒，“王小虎。”
“你年龄？”
“十西。”
老板点了点头，“十西岁，手脚不错，脑子得再转快点。”
小虎低头，“是。”
“跟老许好好干。”
话说完，老板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挺首的背影。（这里说一下啊，岁数是不是有点乱，因为有虚岁和周岁，所以别太较真）
李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他能记住你，不是坏事。”
王小虎没说话，只觉得后背的汗水正往下流，像是将那些委屈、害怕、愤怒，一点点从皮肤里排出去。
这就是工地——老板一句话，能决定你下一顿饭在哪里吃。但王小虎不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眼色里。
他看着老板的背影，心里悄悄立下一个念头：
“有一天，我不想再看谁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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