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王小虎躺在工棚的上铺，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身上是一条夏天也嫌薄的被子。他盯着棚顶昏黄的灯泡发呆，耳边回荡着阿强白天说的话：“你得熬过去，兄弟。谁的青春不是一边咬牙，一边走过的？”
那话像火一样烫进了他心里，也像钉子一样，钉在某个他不愿面对的角落。
可有些事，单靠忍和熬，是没法解决的。
第二天一早，工地清点材料时出了岔子。一批水泥不知怎么少了半袋。负责搬运的二班首接把锅甩了出来，说是昨晚夜班没清点好。可偏偏那天夜班就只有王小虎和阿强。
“你们昨晚几点交接的？有没有清点？”工头阴着脸问。
“清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数量没问题。”阿强说。
王小虎点点头，也跟着说：“我们按流程来了，怎么会……”
“按流程？那你们能保证昨晚没人动货？”二班一个高个子青年讽刺道，“还是你俩困了偷懒？”
一句“偷懒”像刀子一样戳进王小虎的心窝。他红了脸，却一句话都没说。
工头看了两人一眼，没再追究，只冷冷丢下一句：“以后再出问题，夜班轮换。”
中午吃饭时，工地一角突然炸开了锅。有人嚷嚷：“李哥的工具箱丢了！”
那是李哥用了好几年的老铁箱，虽然破旧，但工具却是全套不便宜的货。工人们围作一团议论纷纷，眼神像针一样在人群里来回穿梭。
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昨天不是小虎夜班吗？”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王小虎只觉得浑身一凉，连筷子都握不住。
“胡说！”阿强猛地站起来，“小虎从来不动别人的东西。”
“哟，你怎么知道他不动？你盯着他过夜啦？”
“你什么意思？”阿强眼神瞬间凌厉。
高个青年“啧”了一声：“就是觉得奇怪，东西怎么偏偏你们一班过后就出事了？”
“够了！”李哥走过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工具我自己再找，别乱怀疑人。”
气氛才稍稍缓和下来，可从那以后，王小虎走到哪里，都会感觉背后有人在看他，说不清的眼神，说不清的情绪。
“都是那群狗东西。”阿强咬着牙在饭后抽烟时说，“找不到凶手就想找替罪羊呗。”
王小虎低着头，没说话。他知道阿强是为他出气，可心里的苦涩却越积越厚。他从没想过，自己努力想融入的地方，会变成一个让他无处安放的角落。
偏偏这时，又有新任务。
那天傍晚，工头安排他和二班的人一起去仓库搬钢管。重活、杂活、没人愿意干的活。他本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没想到，一场真正的冲突就这样爆发了。
搬管子时，王小虎本能地避开了一个被撬松的脚架，钢管重重摔在一旁，砸断了水管。高个青年冷笑着说：“这点事都干不好，真不知道你来工地是干嘛的。”
“我干不好？你刚才自己没扶稳脚架！”
“你找架打是吧？”
两人说着说着就推搡起来，阿强闻讯赶来，冲过来一把把王小虎拉到一边，反手将高个子推开。
那一刻，所有人都围上来看热闹。没有谁真的在意是谁对谁错。工地，是一口大锅，谁掉进去，谁就烫。
事后，王小虎被叫去工头办公室。工头只是瞥了他一眼，说：“再有一次这样的事，卷铺盖走人。”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没说一句辩解的话。
夜里，阿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轻声道：“怪我没拦住。”
王小虎接过水，手指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是怕被开除，而是怕自己真的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根本没有属于他的地方。
“要不你别干了。”阿强看着他，“咱想别的办法。”
他没有回答。夜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吹灭了工棚角落的一盏灯。
黑暗中，王小虎缓缓躺下，望着空荡荡的棚顶。泪水静静地滑过眼角，他没有擦。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所有成长里的一次疼痛。
他要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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