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王小虎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个起床。他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听着外面工棚里工人们穿衣、打哈欠、刷牙洗脸的声音，闭着眼不动。
他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一种说不清的、从骨头里生出来的疲惫。
“你真不去？”阿强在下铺嘟囔，“今天要打料，好几个新来的都不知道咋干，李哥点了你。”
王小虎没说话。
阿强沉默了一下，还是丢下一句：“那我去了。”接着，木梯嘎吱一响，脚步声走远了。
等王小虎坐起来时，棚里己经没几个人。他看了一眼自己昨晚放在脚边的鞋子，发现被水泥浆子溅得一塌糊涂，跟他心情一样脏兮兮的。
他终究还是洗了把脸、穿上脏工作服，出现在工地。
李哥看到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把他安排到拌料区。那是整个工地最累最脏的一块活。
水泥、砂石、碎渣，每样东西都要按比例扔进搅拌机里。机器轰隆隆响着，噪音震得人脑仁儿疼。
“注意脚底，别被料袋绊着。”李哥嘱咐一句，又走去另一边查看。
王小虎默默点头，低头干起活来。
阳光从半空射下来，落在搅拌区那片的地面上，尘土飞扬，像一层透明的火焰。他抹了一把汗，继续抬起下一袋沙。
一袋、两袋、三袋……他的肩膀酸了，手掌火辣辣地痛，可他一声没吭。
“你还真回来了？”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那个高个青年。
王小虎没理他。
“嘿，我说你啊，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昨天那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可以现在就动手。”王小虎抬起头，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对方怔了一下，笑了：“有种。但我告诉你，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听不懂吧？”
王小虎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弯腰干活。
他忽然意识到：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去争、去解释。他昨天几乎被全场工人孤立，可没有一个人真的了解真相。
那些冷漠、偏见和嘲笑，只会在你软弱的时候扑上来，把你撕咬成碎片。他不能再软下去。
他要硬起来。
但“硬”不是吵架打人，也不是赌气离开，而是忍下这一切，变得更强。
中午吃饭时，阿强偷偷给他加了个鸡蛋：“我帮食堂嫂子刷了半小时碗，换来的。”
王小虎接过鸡蛋，一边扒着饭，一边说：“阿强，你觉不觉得我们像那种没人管的狗？”
阿强笑了：“你才像狗。我是自由人。”
王小虎苦笑，咬了一口鸡蛋，嘴里忽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温热。
小时候，家里有鸡蛋也总是先给妹妹，偶尔轮到他吃一个，母亲会笑着说：“咬一口别全吞了，留点明天再吃。”
而现在，他可以一口吃下去，却再也找不回那个院子、那个声音、那个笑。
饭后，他回到工棚，趁着太阳毒辣，大家都在午休，他拉过自己的破本子，拿铅笔写了几行字：
＞ “我想成为那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能坚持走完自己的路的人。”
写完，他把笔一丢，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醒来时，太阳正从西边斜照进来，斑驳的光洒在他手上。他看着自己裂口的手掌，那些伤口就像他这段时间吃下的委屈，疼，但在愈合。
晚班又开始了，他照常穿上工服，揽起料袋，默默干活。
夜里十点，工地来了一车新材料。工头照例喊人卸货。他和阿强被分在一组。他们一起把一根根钢管抬到仓库，一言不发地配合得极好。
搬完最后一根管子时，阿强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王小虎坐在他旁边，望着远处昏黄灯光下的城市天际线。
“你今天怎么这么稳了？”阿强问他。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吵架。”王小虎回答，“我要把这时间留着，攒着，用在以后有用的地方。”
“你真打算一首干这活？”
“不，我总会离开。但不是现在。现在我得学点东西。”
“啥？”
“比如，怎么忍。”王小虎看着远方，“不是屈服，是为了变强。”
他们就这样坐着，风从破棚缝里灌进来，吹乱了阿强的头发，也吹进王小虎的心里。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忍耐不是懦弱，而是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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