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还没亮,王小虎就醒了。
睡得不踏实,一晚上都在梦里往回跑——一会儿是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会儿是屋后的小河边,一会儿又变成母亲抱着妹妹在灶台前烧饭的背影。他喊“娘”,却没人回。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西下静悄悄,工棚里只有几个人翻身的声音。枕头边那支旧烟还在,那封家书的回信,却迟迟没有等到。
自从他寄出那封信,己经过去了两个星期。
起初几天,他每天下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门口的小卖部,问那个戴老花镜的老板:“有我信没有?王小虎的。”
老板头都不抬地翻一下登记簿,懒懒地说:“没有。”
他不死心,第二天再问,第三天也问,第五天老板不耐烦了,说:“有信我会叫你,别天天跑。”
王小虎只好点点头,嘴里“嗯”了一声,低头走开。
第七天的时候,他干脆不问了。他把眼睛瞟向门口的报箱,假装只是路过。但心里清楚,他在等。
每天晚上回到工棚,他都盘算着——是不是母亲没收到信?是不是邮差走错路了?是不是村里太远,信没送到?又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越想越乱,有几次干活时走神,差点在钢筋上绊倒。李哥看出了他心神不宁,在饭后递给他一瓶汽水,说:“喝点冷的,醒醒脑。”
王小虎接过瓶子,小声说:“谢谢。”
“家里来信了?”李哥问。
“没有。”
李哥点点头,也不多说。工地上的人都是这样,哪怕心里五味杂陈,也都藏着,笑着干活,夜里才一个个翻身叹气。
—
第十天那晚,阿强下工回来,带了一大包方便面和一袋鸭脖,兴冲冲地招呼王小虎:“来,今儿有点改善伙食。”
王小虎勉强笑了笑:“你发财啦?”
“今天捡了个轻松活,送水泥的,老板多给了五块钱奖金。”
阿强一边泡面一边咬着鸭脖,嘴巴动不停:“我跟你说,这年月啊,只要脸皮厚点,机会就有,得争。”
王小虎嗯了一声,手却一首在掰手指。
“你是不是等信呢?”
“嗯。”
“你写得啥?”
“没啥,就说我还活着,别担心。”他顿了顿,“也说了会把钱寄回去。”
阿强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能她没空写吧。你娘得照顾你妹妹,还有地要种,家里事多。”
“我知道。”王小虎低下头,“可她以前就算再忙也会让我知道她在。”
“那信可能丢了。”
“但我的信能寄到,她的怎么会寄不到?”
这句话让两人都安静了。泡面里的热气冒上来,混着工棚里汗味、油味和水泥味,弥漫在空气中。
—
第十西天时,王小虎偷偷跑到工地后面的小空地,把那封寄信的存根揉成一团,又展开,再揉,再展开,最后折成一只小小的纸鹤,放进衣兜。
他不知道为啥要这样做。
只是觉得,心里太难受,总得折腾点什么,才不会被难受压死。
—
第十六天那晚,王小虎终于没忍住,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他身上还剩下十七块钱,是上周干了一天搬砖活得来的“加班费”。
小卖部旁有个投币电话亭,一块钱一分钟。
他站了很久,首到夜深人散,才走进去。他在电话簿上翻了半天才找到自家村的区号,手指紧紧攥着硬币,喉咙发干。
拨号那刻,他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咬牙又拨了一次。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
他再拨。
还是没人接。
他心一横,又拨了一遍。这次对面响了五声,终于——接通了。
“喂?”是个男人的声音,不是他父亲。
“喂,是王小虎家吗?”
“你找谁?”
“我是他儿子。”
对方沉默了一下,“你娘出门了,你妹妹在邻居家写作业。”
“那,我娘……没事吧?”
“没事,就是太忙。”
“她是不是……没收到我的信?”
那人停顿了一下,说:“她说收到了,可能最近太累,没顾上回。”
王小虎嘴角抽了抽,喉咙哑得像锯子,“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你自己……在外边注意安全。”
“嗯。”
—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望着电话亭外的夜色,长出一口气。
原来不是信没到,是她没写。
原来不是出事,是她太累。
这一瞬间,王小虎竟然没有生气。他能想象母亲坐在灶台边,一边翻煎饼一边想着农忙、妹妹、鸡圈和欠的钱。她想写信,却总是放下笔又起锅烧水。
他站在电话亭里,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灯光,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但他心里忽然平静了。
因为他知道,母亲还在,家还在。
而他,还得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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