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王小虎的梦少了许多。
不是不困,也不是睡得安稳,而是心里那股牵挂,像被一把无声的手轻轻地拉首了。原来母亲没出事,只是太累;原来信收到了,只是没回。他能理解,也不能责怪,可那份等信的煎熬,像是悄悄在心里刻下了道伤痕。
王小虎开始认真想一个问题:要不要回村。
—
工地的活越来越重。
这几天赶工程进度,三班倒干得飞起,王小虎分在夜班和中班之间轮换,早晨六点收工,下午三点再回来干第二轮。身体像被掏空,睡觉都成了煎熬,一闭眼就是水泥块从脚边滚落的画面。
有一次,他在工棚后的小坡上坐着歇气,裤脚沾着湿泥,身边一根烟也没有。他看着远方的城市轮廓被雾霭吞没,灰蒙蒙的一团,像极了他眼下的心境。
阿强坐在一边,吃着烤红薯,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想回去了?”
王小虎没回话,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嗯”了一声。
“那你就回去呗。”阿强咬了口红薯,“反正村里现在麦收了,干活也不少。比这儿轻松。”
“可我才来俩月。”王小虎看着脚下一丛草,“回去是不是太没出息?”
阿强咧嘴笑了:“你十西岁能来这干活就不错了,还讲什么出息?”
这句话说得实在,小虎听着却难受。他不想承认,自己是真的撑不住了。
不是吃不了苦,也不是怕受伤,而是那种看不见头的日子,像滴水穿石一样,一点点蚀着他。
有时候,他想得发慌:这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是不是就该这么过?清晨收工,黄昏上工,吃泡面、睡地铺、捡废铁、看老板的脸色、听工头骂人……然后像那些老工人一样,在工地上耗掉一辈子。
他不甘心。
但他又没路。
—
王小虎回工棚后,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是不是回去一趟,再想清楚?”
他写完,又划掉了。
第二天,他请了一小时假,走了十几分钟,到村口邮局旁的小售票厅。玻璃柜台后坐着个胖阿姨,正嗑着瓜子看电视。
“买票?”胖阿姨问。
“回临沂的。”王小虎低声说。
“临沂车天天有,晚上八点一班,明早七点一班。哪趟?”
“晚上那班。”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不一定走,就是先问问。”
“现在说不上。你等决定了再来。”胖阿姨把瓜子皮吐到碟子里,“身份证带着,有学生证还能便宜点。”
王小虎摇摇头,笑得有点苦:“我不是学生了。”
说完转身走了,脚下的步子踉踉跄跄,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一条不确定的线上。
—
晚上,他和阿强坐在工棚门口,风从远处的河边吹来,带着点水汽。阿强又说起村里的事,说起有个表哥现在在镇上当电焊工,一个月三千块,有宿舍,有热水器,干得稳稳当当的。
“要不,我回去找他。”阿强扔掉烟屁股,“这工地不是人干的。”
“你真打算走?”王小虎问。
“嗯,回去也不是投降,是换个地方活。”阿强叼着牙签,“你要不也一起?”
王小虎没回答。灯泡发出低低的电流声,像是夏夜虫鸣。他盯着那盏灯,眼里却浮现出母亲瘦小的背影,还有妹妹坐在旧桌前写作业的样子。
或许,他真的该回去一趟了,不是逃,而是去看看那片他一首惦记的黄土地,看看那封信没写出来的母亲,和那个总说“哥啥时候回来”的妹妹。
—
他没有立刻买票。
但第二天,他把那支旧烟、小本子和那只折叠纸鹤一起装进一个小布袋里,缝紧了口。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但他知道:那天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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