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夜总是沉闷,像一锅快要煮干的汤,闷着苦味,滴水不剩。
旅馆的灯昏昏沉沉,墙皮剥落,床单泛黄,天花板的吊扇一圈圈转着,嘎吱作响。王小虎坐在床边,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可那不是水,是他在巷口杂货店买的——一瓶低度的白酒。
他从没喝过大酒,但今晚,除了酒,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压住胸口那股火。
他盯着瓶身上的字,识不全,也不在意。他只知道,灌进嘴里,它就是能让人忘点东西。
——忘了那个仓库、忘了那个逃跑的小赵、忘了那张被撕碎的火车票。
第一口下去,辛辣像刀,一首割到喉咙。
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咬牙又灌第二口。这一次没那么辣了,是心更疼。胃里空,像是倒进了汽油,整个人从喉咙到肚子都烧着。
王小虎靠着墙,双眼盯着那盏摇晃的灯泡。
他想起小时候在家里偷偷喝母亲煮菜剩下的黄酒,那时候觉得难喝极了,却总好奇大人们为何乐此不疲。现在才懂,酒不是用来享受的,是用来熬过去的。
他喝着,忽然觉得自己像条狗。不是骂自己的那种狗,是那种没人喂、没人要、还总想往人身边凑的那种流浪狗。
从水泥厂的板房,到工地的清洗棚,从小赵的笑脸,到监控里清晰的身影,他才十西岁,却像是活了两轮半的中年人。
外头有人在吆喝:“串串,便宜串串!”
王小虎听着那声音,忽然想哭。不是因为肚子饿,是因为那串串的吆喝里,有种“正常生活”的味儿。
他站起身,趔趄着走到窗边,看见街口有对情侣在摊位前坐着喝啤酒,女孩扎着马尾,男孩咧嘴笑着,仿佛世界再糟,他们也不怕。
他忽然想起小梅——那个小学时坐在前排的女孩。她当时穿着校服,总在语文课举手回答问题。他记得她的头发上别着粉色发卡。他从来不敢跟她说话,却总记得她笑的时候露出的虎牙。
“我现在连她叫什么都记不清了。”他低声说。
又是一口酒。
这酒一瓶不过五块钱,却苦得像他整个夏天的汗。
他开始胡乱想:要是当初父亲没出事,要是母亲能多读几年书,要是家里不是那么穷……他是不是就能留在学校上课、抄黑板、被老师点名而不是夜里刷模板?
可他也知道,这些“要是”,都不会真的发生。现实只会告诉你一件事: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吃下几斤苦。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小虎,是我。”是阿强。
王小虎擦了擦嘴角,把酒瓶藏到床下,打开门。
“你喝了?”阿强皱眉,“我闻着了。”
王小虎低头:“就喝一点。”
阿强叹了口气,拿了包饼干和一瓶热豆浆递过来。
“这时候,不能喝酒。”阿强坐到床边,“你才十西岁,喝这个伤身。”
“我心更伤。”王小虎低声说。
“谁不伤?”阿强笑了一下,“我十六岁出来,被包工头骗工资、被宿舍偷手机、跟人打架被警察带走……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倒霉?”
“我不想回家。”王小虎忽然冒出一句,“我回去就是个笑话。”
“你以为留下就是英雄?”阿强说,“不是。留下是为了你以后不当个怂货。”
两人沉默了很久。
夜里十一点,城市的灯光稀薄了,旅馆楼下还有人打麻将,吵吵嚷嚷地骂人。
王小虎忽然觉得,生活像那麻将桌,总有人糊牌,有人点炮,他现在就是那个输光了底裤的人。
可再糟,也还得下一局。
他从床底拽出那瓶酒,递给阿强:“喝一口吧。”
阿强接过来,笑骂一句:“你小子真行。”
两人就这样,对坐在床边,喝着廉价的酒,吃着干巴巴的饼干。
窗外又下起雨来,细细密密,像母亲的唠叨,也像生活的耳光。
可在那一刻,王小虎没哭。他知道,哪怕是醉了,这日子也得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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