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凌晨三点。晋城县公安局旧档案室里，老旧的电风扇发出吱呀声，吹得墙上“严打整治”的旧标语哗哗作响。
陈然蹲在地上，借着手机冷光翻看着朱伟整理的《振国物流园可疑人员名单》，纸张边缘被他捏出了毛边。
“陈县长，人都到齐了。”纪委老徐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黑色公文包，“审计老李、技侦老张，还有经侦的小王——都是局里没被钱振国染指过的骨干。”
陈然抬头，看见屋子里七个人，个个神情严肃。他把名单往桌上一放：“今天叫大家来，是要办件‘小事’。”他指了指名单最下面的“红姐”——振国物流园后巷“温馨洗头房”的老板娘，“从她开始。”
凌晨西点，警灯划破县城的寂静。二十名便衣民警分成三组，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物流园后巷。“温馨洗头房”的卷帘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朱伟站在巷口，盯着手表——这是他特意选的“黄金时间”：嫖客刚结束交易，睡意正浓，最容易突破。
“行动！”老张一声令下，民警破门而入。客厅里，一个秃顶男人正搂着个穿吊带裙的女人，茶几上散落着避孕套和零钞。看到警察，男人瞬间瘫在沙发上，女人缩成一团发抖。
“谁是老板？”朱伟走过去，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压在人胸口。
女人抬头，眼神惊恐：“我……我是‘红姐’雇的……”
“红姐呢？”
“她……她出城了，说这两天查得严……”女人突然抓住陈然的手腕，“警官，我不是自愿的！红姐逼我来的，她说要是不干，就揭发我儿子在学校打架的事……”
朱伟心里一紧，“温馨洗头房”的女服务员里，有三个是附近村的留守儿童，被红姐以“帮找工作”为名骗来，实则控制人身自由。他转向老徐：“先带她们去局里做笔录，找心理医生安抚。”
半小时后，红姐在高速路口被截获。她穿着真丝睡裙，踩着细高跟，见到警察反而笑了：“几位官爷，我这小本生意，一个月交三千卫生费，你们至于大动干戈吗？”
“红姐，我们不是来查黄的。”朱伟整理的《振国物流园土地违规审批文件》，“我们是来查，是谁让你把这排门面房租给‘振国系’公司的？又是谁让你‘照顾’那些深夜拉货的陌生车辆？”
红姐的笑容僵住了。她盯着文件上的公章——那是钱振国老婆公司的印章。突然，她猛地扑向桌上的水杯，被老张一把按住手腕：“想吞药？你儿子在县一中读高三吧？上周还拿了数学竞赛奖？”
红姐浑身发抖，这是朱伟连夜从学校调的资料——钱振国的手下，早就摸清了她的软肋。
上午九点，县委常委会议室。张树立书记捏着保温杯，眉头皱成了川字。陈然把一沓照片拍在桌上：洗头房的交易记录、物流园深夜的货车轨迹、红姐手机里钱振国老婆的转账截图。
“李书记，钱振国的问题，根源在南部新区。”陈然开门见山，“他通过亲属注册空壳公司，低价拿地搞违建，再用物流园做‘洗钱通道’。南部新区的烂尾楼，很多都是他这种‘关系户’盖的——手续不全就开工，质量不达标就停工，最后留下一屁股债，坑的是国家，苦的是老百姓。”
张树立沉默片刻，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然，你说的这些，市纪委之前也查过。但钱振国在市里有同学，他老婆又在投资公司当副总……”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牵扯太广，动起来风险大。
“我知道难。”陈然把一份《南部新区盘活方案》推过去，“但如果不解决，北部新区的投资商不敢来，南部群众的怨气消不了，晋城的口碑就砸了。”他指着方案里的条款，“第一，把南部新区的闲置厂房改造成‘县域物流中心’，引进正规的快递和冷链企业，租金收归县财政；第二，申请省里的‘老旧小区改造专项债’，把烂尾楼的框架结构加固，改造成保障性住房；第三……”
“第三，财政缺口怎么办？”张树立打断他，“县里今年要还贷款八个亿，教育、医疗的窟窿还没填上。”
陈然早料到这一步。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晋城县优化营商环境十条措施》：“我算过账。物流中心建成后，预计每年能带来两千万税收；保障性住房可以解决三千户外来务工人员的居住问题，释放的消费力能带动餐饮、零售增长。更重要的是——”他敲了敲南部新区的航拍图，“把这些‘烂尾楼’变成‘民心工程’，投资商一看政府有决心，自然愿意来投资。到时候，税收多了，债务就能慢慢还。”
张树立盯着航拍图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你这小子，跟当年的我倒像。行，我支持你。但有个条件——”他指了指桌上的照片，“钱振国这条线，必须办得铁证如山。市纪委那边，我去打招呼；公安那边，你让老徐牵头，绝对不能出岔子。”
下午五点，陈然回到县政府。秘书小张迎上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陈县长，纪委老徐送来的，说是红姐的口供。”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沓笔录。红姐的字歪歪扭扭，却写得极用力：“钱振国的老婆说，只要我听话，等我儿子考上大学，就送他出国。可他们逼我在洗头房里装摄像头，说要‘监控’我……”最后一页，是她按了红手印的举报信：“我要揭发他们！我不能让更多的姐妹遭罪！”
陈然合上文件，走到窗前。夕阳把县城染成了金色，南部新区的工地上，几台挖掘机正在拆除最后一栋烂尾楼。他想起李达康的话：“发展是硬道理，但发展必须是科学的、可持续的，更要守住底线！”
而陈然的底线，就是让晋城县的每一寸土地，都活起来；让晋城县的每一个人，都能挺首腰杆。
深夜十点，陈然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朱伟发来的短信：“钱振国今晚约了市投资公司副总吃饭，在‘金玉轩’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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