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可人一少,火药味反倒浓了几分。
反而,几道目光同时盯向了李文川——就像一张吃完主菜的桌子,忽然想起来谁负责买单了。
这时,二大妈晾衣杆扯嗓子问了一句:“哎,新来的同志,你贵姓啊?”
李文川抬起头,脸上挂着笑:“我姓李,李白的李。”
“李啥?”
“李文川,文章的文,长江的川。”
“哟,听着还挺文化。”三大妈在一旁轻声念叨,“名起得好,动手也挺利落。”
“一个巴掌拍不响。”一大妈撇嘴,“柱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怨不得人家动手。”
李文川还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声音不急不缓:“是我处理不当,给大家添麻烦了。”
果然什么时候也看脸,要是顶着傻柱那张二十岁多像西十岁的黑脸,这几位大妈可没这么通情达理。
“麻烦倒也不是最大的问题。”没吭声的一大爷易中海,这时终于从台阶上背着手走了下来,嘴角带着长者特有的平和,眼神却锐利得像打铁炉的火。
“姓李是吧?小李同志,今天这事,不是小事。”
“你要知道,咱们这院,讲的是团结、讲的是互帮互助,讲的是和谐互助的邻里关系!你是新来的,是组织分配下来的同志,更要起表率作用!”
李文川点头:“我接受批评,一定照一大爷说的办。”
“光说不行!”易中海提高了嗓门,“要落实到行动上!你看看今天闹出多大动静?要不是我刚才主持大局,柱子怕是己经倒院里了!”
李文川低头,像个受教的后辈:“一大爷,锅盖是我没拿稳。傻柱同志受伤,我出钱、我担责,绝不推脱。”
“这才像话。”易中海缓了缓,脸色也松下来一些。
李文川又加了一句:“我父亲教过我,出了事不跑、不躲、不撒泼,这才是有责任心的人。”
“可也不能下这么狠啊。”贾张氏也凑上来,抱着她那半篮歪脖子青菜,鼻孔朝天一撇,“这年头,念过书的怎么下手这么黑呢?”
她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黑不溜秋的发亮,身子宽得像两扇窗户合不上,穿着一件脱色碎花袄,肥大的裤腰拖得快到膝盖,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平时不怎么动。
“你也甭酸。”二大妈朝她挥了挥手,“小李同志有错认了错,还愿意出钱,不比我们院里某些人动不动就赖账的强?”说着眼神落在贾张氏身上。
道德天尊易中海咳嗽几声打断了对话后,又开始了关于这件事道德方面的审判,
“李同志。”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带着点批评的味道,“你这人啊,年轻气盛可以理解,但咱这院子讲团结。既然是一个单位的,怎么能向自己的同志动手呢?”
李文川脸上挂着标准笑容,低头谦虚应答:“是,您说得对,我刚才确实冲动了。”
心里却暗道:
——一个单位?哪儿来的错觉?我要真分到轧钢厂去,你们的好日子才要来了。
李文川连连点头:“一大爷说得对,我也吓了一跳……锅盖手滑了这事,是我没掌握好角度。”
随后叹了口气,带了点“我真受委屈”的语气:“锅盖不是我家的,是他自己端来的,我也没想到真能砸上……”
“你看啊,”一大爷继续说教,“傻柱虽然有点脾气不好,可人心不坏。你这刚来就弄伤人,以后怎么跟大家相处?咱是街道模范大院,要起带头作用!”
李文川嘴角一动:“我知道错了,以后锅盖我都挂墙上,绝不拿来见人。”
“……呃。”一大爷噎住,没接上。
谁知这会儿,二大爷刘海中也蹭了过来,端着茶缸,满脸那种“现在轮到我讲话”的架势。
他把茶缸搁在台阶边,先抬眼扫了一圈,好像厂长要讲话。
“我啊,我今天也得说两句。”
“你这个行为啊,从那个……嗯,那个管理角度来看,是属于不规范的!我们这个单位型社会,强调的是……什么规律,集体,以及行为管理的纪律!”
三大妈忍不住噗一声笑,转过头去憋着。
李文川神色不变,顺势答:“二大爷说得在理。我们也常讲‘行为统一是基础,群众认可是保障’。”
“对对对!”刘海中像突然被人拍了个马屁,“就这句!你小李同志,觉悟还是有的。”
“只是有些地方,还得听组织话。”他补了一句,怕丢了架子。
李文川马上点头:“以后肯定多听大爷们的话。没有群众,就没有根。”
刘海中一听这句,差点没飘起来,转头冲一大爷摆手:“行了,行了老易,咱别再批了,小李同志知错能改,这是可教育对象,是好同志。”
这边一大爷皱了皱眉,显然对这转得太快有点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三大妈小声笑着凑到一大妈耳边:“你说他要是再说一句‘组织’,刘海中怕不是得拉他去串门喝茶了。”
一大妈“呸”了一声:“那老刘平时念个食堂通知都能口吃,今天说得跟文化馆宣讲员似的。”
“谢谢两位大爷教诲,我确实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我从小就被教育,群众利益高于一切。我这一时冲动,也是在维护现场秩序时没掌握好分寸。”
他顿了一下,补上一句:“组织也一首教我们,要学习群众、服务群众、尊重群众。”
这几句话下去,但说得句句带“群众”“组织”,把“群众基础”这顶帽子送到了二大爷脑门上。
果然,刘海中眼神一亮,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你说得对,我们厂宣传科就老讲这些!你这小同志,有觉悟,有提升空间。”
他现在是越看李文川越顺眼。
一旁一大妈悄悄戳了戳三大妈:“你瞧,他一说‘群众’,老刘那脸乐得跟钱似的。”
三大妈憋笑:“平时喝茶都要拧成教育会,一听‘组织’立马开始了了。”
刘海中耳朵一红,赶紧补救:“就是……团结互助,不能搞特殊!不能你来了就……就拿大锅盖封官!”
李文川点头配合:“二大爷说得对。我这一时情急,没控制住锅盖轨迹。以后我注意群众之间的……锅盖距离。”
“对对对,”二大爷嘴角一扬,像刚考上政工科,“你这思想转弯就转得快,咱院就需要你这种积极接受群众监督的青年人。”
李文川说完这句“锅盖距离”,院里一阵哄笑。
二大爷笑得嘴都合不上,拍着自己茶缸,“对对,活学活用,咱就得有这种觉悟!”
他这一乐,连带着旁边几个原本不表态的也跟着点头。
“这小伙子能说会道,不顶嘴。”三大妈伸手搅水,顺嘴道,“这年头,这样的少了。”
“你看那眼神多诚恳。”一大妈也缓了口气,“不像有的人,一把年纪了满脸写着‘赖皮’。”
“可不是嘛。”二大妈叠着衣服,搭在胳膊上,抿着嘴低声说,“要不是刚砸了柱子,我都想说让他教咱家那谁念字儿去。”
贾张氏依旧靠着门框,眯眼盯着李文川,嘴一撇:“哼,认错有什么用?笑得再好,也不说给院子里捐点钱。”
李文川没理她,目光平平淡淡,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一大爷这时候站着没说话,脸没表情,但手背在身后,轻轻攥着另一只手指头的关节,骨节“咔咔”响了两声。
他心里清楚得很:
——这李文川,能说会道是假,拐着弯儿给老刘戴高帽才是真。
眼见着刘海中被两句“组织”“群众”哄得飘上天,那姿态,比他自己当街道先进时都得意,心里不由得“呸”了一声:
这老刘,也就当嘴上的官了。真给他一支队伍,还不得把人带沟里去?
可再看李文川,立在那儿一动不动,肩板挺得首,脸上的笑像裹了三层糖浆,一点儿裂缝都看不出。
——就是太稳了。
稳得让人琢磨不透,也稳得让人有点犯怵。
“小李同志。”易中海又开口,语气没那么硬了,“这事儿不能这么过去,等街道王主任回来,还是得开个会,大家一起把话挑明了讲,你也得做出检讨和赔偿。”
“是,我等王主任。”李文川点头,眼神诚恳,“要是组织觉得我不适合住在这儿,我随时配合调回去。”
这话一出口,几个大妈眉头一紧。
“哎哎,这也不至于吧。”
“谁说不适合了?你这人没啥大毛病。”
“对啊,回去干嘛?”
贾张氏却立马抢话:“你回去就对了,咱这院太小,你赶快把房子空出来。”
李文川笑笑:“一切听组织安排。”
院里人一时都没接话。
一大爷收回手,往门边走了两步,留下一句:“这两天都注意点,别再出乱子。”
然后慢悠悠地进屋,门也没关死,留着条缝,像是还要听后续。
李文川转身回了自己屋,手搭上门框,耳边又响起贾张氏一句酸得滴水的话:“我看他就什么时候搬走!”
他没回头,只轻轻一笑,把门掩上。
门关得极轻,可那笑里,却像是悄悄扣上了一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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